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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越来越长幼不分了

时间:2014-05-24 13:07来源: 作者:likongp 点击:
  女白领投错胎卷入乱世之恋: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目 录
第一卷 西枫夜酿玉桂酒1
  第一章 肠断已消魂1
  第二章 初筳木槿芳7
  第三章 紫园春谁主12
  第四章 芳菲暖人间17
  第五章 落花逐流水24
  第六章 竹居论天下29
  第七章 幽径冲鸣鸟34
  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40
  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47
  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55
  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62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72
  第十三章 静日玉生烟(1)83
  第十四章 静日玉生烟(2)86
  第十五章 静日玉生烟(3)91
  第十六章 不识帝王者96
  第十七章 笑展花姑子102
  第十八章 踏雪倾天下107
  第十九章 宫灯传情兮111
  第二十章  七夕长相守(一)116
  第二十一章 七夕长相守(二)120
  第二十二章 七夕长相守(三)124
  第二十三章 明月几时有(一)127
  第二十四章 明月几时有(二)132
  第二十五章 明月几时有(三)136
  第二十六章 明月几时有(四)140
  第二十七章 明月几时有(五)144
  第二十八章 生生且不离(一)148
  第二十九章 生生且不离(二)153
  第三十章  生生且不离 (三)156
  第三十一章 生生且不离(四)161
  第三十二章 生生且不离(五)166
  第三十三章 离人乱世曲(一)173
  第三十四章 离人乱世曲(二)176
  第三十五章 离人乱世曲(三)179
  

第一章 肠断已消魂(1)
200X年的午夜, 孟颖孤单地站在公寓电梯中, 镜中倒映着她出差归来的疲惫小脸, 原本狭窄的移动铁盒意外地显得有些空旷。
  “叮”,高级公寓的安全电梯直接将她送到了灯火昏黄的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想因为自己工作不顺的心情影响俞长安,她温柔体贴的丈夫,他们已结婚五年了。
  正想按电铃,想起已是午夜,便轻轻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卧室门微敞着,音乐轻轻传出,她有些惊讶,虽然长安平时总是给加班晚归的她留灯,但很少他会在这么晚听音乐,而且这次因为签约失败才提前回来,他应该不知道她会这么快回来的。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但想起此次武汉之行,新来的副总因为回扣,突然改用长沙的供应商,不禁心里又是一沉,明明那个新供应商的价格要比原来的贵二倍不止啊……
  她郁闷地思索着,仍然雀跃无声地打开了卧室的门,然后她如脚上生根,笑容僵在脸上,再也挪不开眼和身。
  宽大的床上,一个比她年青许多的女子,浓妆艳抹却全身裸着,双手紧抓着床单,樱唇中发出快意的呻吟,硕大的乳防摇晃,白晃晃地映在孟颖的眼中,她的两条玉腿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握在掖下,那男人坐在他们的婚床上死命地攻击着她的身体,浑身因情欲而泛红,正是她的长安……
  孟颖全身的血液忽然一下子涌出了身体,只觉得浑身冰冷,那对激情男女出声尖叫,慌乱地七遮八掩……
  长安总是对她说,他喜欢沉默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点燃她的情欲,长安喜欢温柔而缓和地在床上折磨她,不,这不是长安。
  长安总是对她说,他的情欲不是很旺盛,有她一个就可以了,不,这不是长安。
  长安总是对她说,他喜欢她选的丝质床单,在上面莋爱很快乐,可是现在却是另一个女子在上面被翻红浪,不,这不是长安。
  然而,长安却披了睡衣,尴尬万分地走过来:“颖,你,你怎么今天……”
  长安对她讨好地一笑,她以前最喜欢看长安的笑,现在却觉得这笑容实在很刺眼,她神经质地笑了笑:“你们……”
  然后她转身奔出自己的卧室,她记不得是怎么上了电梯,怎么出了小区的大门……
  直到冰冷的雨落在她早已泪痕满面的脸上,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一阵尖锐的车鸣,一片强烈的灯光,使她本能抬手遮挡那光芒,恍惚中听到长安疯狂的叫声……
  然而,无尽地黑暗向她袭来。
  ……
  火红的彼岸花大朵大朵开在脚下的黄泉路上,仿佛是鲜血做成的地毯,无限地延伸出去,直至地府的尽头,那瑰丽的红色与灰暗的天空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化作了地府的景色。
  我精神恍惚地飘荡在黄泉路上,前面两个黑袍帅哥,也就是地府赫赫有名的工差,牛头马面,在前面唾沫横飞地谈论着手腕上明晃晃的ROLAX,好像是新改版GMT116710格林威治款,那彼岸花的花香飘进我的鼻间,我的眼前闪过我生前的种种,包括我死前最后一秒所见那极致香艳的情景,尽管我的丈夫和一名未成年女子做了主角,硬是让我戴上了个绿帽子,可是我现在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愤怒,难道是这彼岸花的花香迷醉了我所有的感知,还是但凡是人,只要入了黄泉,便将往昔一笔勾销,做到心静无波?
  抬头看四周,来者形形色色,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古有今,有中有外, 有木然,有平静,有狰狞,有恐惧,有努力抗拒,有哭爹喊娘,甚至还有哈哈大笑,开心无比地任由不同的黑衣使者,牛头马面费力将其地挪移。
  我正要开口询问这黄泉路要多长才会结束,忽然我前面的两位帅哥停了下来,拉着我退到一边,其他的地府官差也都拉着手头的魂魄向两边停了下来,面容肃穆。
  过了一会儿, 天空中出现了一群四蹄和口鼻喷着火焰的飞马骑兵,巨大的马蹄之声震荡着我的耳膜直疼,骑兵过后,飞来一座大型金属制囚笼,由一头壮硕的神牛拖着飞奔,四个无比俊美的男子分别着红,绿,蓝,白的盔甲,持着兵器飞在囚笼的四周,他们的额头分别嵌着盔甲同色的宝石,面容严峻,周身闪耀着神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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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肠断已消魂(2)
哇!好酷,目光再移向那囚笼之中,那囚犯穿着单薄的黑衣,身上缠绕着层层锁链,四肢镣铐加身,却仍掩不住身上肌肉纠结,乌玉般的长发垂及膝腿,在黄泉路上迎风飘荡,那面容俊美得令人雌雄难辨,尽管他的形容间疲惫不堪,然而那双妖异无比的紫色眼瞳波光流转,看着便让人觉得难以呼吸,瞬间魂魄已被夺去了七分, 而他的身上不停地混合流淌着神圣清明之光和一股乌黑的妖气, 凡是他经过的地方, 必是一半的彼岸花迅速生长,另一半则黯然枯萎死去.
  我前面的公差牛头悄悄地说道:“唉!这不是天界的朱雀,青龙,白虎和玄武四大神将吗?看来,总算是捉到他了。”
  马面扯了他一下:“听说四大神将花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捉住这个逃在人间异界的紫瞳妖孽。”
  “我就说,别学人间什么基因改良,克隆什么的,结果整出这么个妖不妖,仙不仙的东西,当然控制不住啦。”
  “嘘,别说了,等这紫浮过了奈何桥,我们就去庆祝一下。”
  明明是灰暗的天空,却因为这不速之客意外地光明了起来,我的脑中因为这人而暂时模糊俞长安的长相,我直直地看着那叫紫浮的囚犯,不想他紫瞳一闪,也瞥向了我,然后他对我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这一笑明明是凯旋的拿破仑在对夹道欢迎的民众回报以微笑……
  这一笑明明是布莱德彼特走在好莱坞的红地毯上对着媒体大众优雅而笑……
  这一笑明明是贝克汉姆在向球迷热情挥手……
  这根本不是等待判决的罪犯游街,然而正是他对我这颠倒众生的微笑,让他身边的四大神将也疑惑而严肃地朝我一并看来,我立时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僵在那里。
  囚车慢慢而飞过,大家又站了起来,我好奇地问着我的官差:“两位官爷,请问那人是谁,为什么还要让什么四大神将来押送呢?”
  无人答话……
  我想了一想,解下白金项链,递上前去。
  话匣子猛得打开,黑衣帅哥们抢着答话:“这位是天界新赫赫有名的紫微天王,天界第一战将,只可惜他是仙妖的实验结合体……”
  牛头:“你看见他那紫瞳没有,只有纯正的大妖怪血统才有紫色的眼瞳。”
  啊?是这样的吗?脑海中看过的漫画历历在目,好像犬夜叉的爸爸是个大妖怪,他的眼珠是灰色的吧?不过好像杀生丸大人的眼瞳的确是紫红色的。
  马面:“于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妖性,背叛了天帝,血染宫庭, 他杀了很多上仙,霸占了很多仙子,还想自立为王,与天帝分庭抗礼。”
  “哦!就像当年的孙悟空吧!”我若有所悟。
  “比起当年的斗战圣佛,这位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而且他还在人间各空间作恶多端,引起天灾人祸,严重危害了人间的秩序,比如说地球空间,北京那场瘟疫和美国那场飓风。”
  “非典,KATRINA飓风?”
  “正是,那阵子人间太惨了,我们人手根本不够,一个官差往往要引好几十个魂魄,实在是累得不得了。”牛头帅哥沉沉地说着。
  马面也侧身仰面长叹兼流泪,五指上各色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来到终审厅,轮到我了,严肃的阎王宣读着我前生的种种,结论是我由于所做善事很多,所以我被判入六道轮回中的第三道玉桥, 那玉桥是给在世积聚了功德的人经过的,转世后便会成为权贵之人,一生享尽富贵荣华。
  我木然地站起来,随着牛头马面飘向了麻绳扎的苦竹浮桥——奈何桥,
  桥下是红水横流的山涧,六个巨大的旋涡狂肆地张着大口,对岸的赤名岩上,有斗大的粉字四行,写著:
  为人容易做人难,再要为人恐更难。
  欲生福地无难处,口与心同却不难。
  一个鹤发童颜的的老妇站在桥头,面容安祥地给众鬼魂递上一碗碗的汤药,那便是孟婆阿奶和她的孟婆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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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肠断已消魂(3)
奈何桥上歌声渺渺,是亡魂不舍昼夜的悠唱,我的心跟着忧怨起来,我的这一生就这样要结束了吗?我的父母看到我的尸身该是如何伤心,而长安,他会伤心吗?还是会和他的情人更肆无忌惮发地疯狂缠绵……
  排在我前面的鬼魂,或半推半就,或颤颤巍巍,或豪气万千地端起那孟婆汤一饮而尽。
  若有刁蛮、狡猾的鬼魂,不肯吞饮此汤,他们的脚下立时会现出尖刀,将他绊住。
  旁边的牛头马面便用铜管刺破其喉,令其受尽痛苦后,强迫将孟婆汤从那铜管中灌吞。
  我和众鬼魂看得胆战心惊,孟婆却神色不变,然后轮到了我,我正欲伸手去接,目光触及孟婆那冰冷幽深的眼瞳,我不由得浑身一颤。
  忽地鬼群分了开来,只见四个光华四射的神将押着那位据说是曾经在三界无恶不作但又耀眼得不像话的天人走了过来。
  然后那四位神将连同孟婆一同跪了下来,孟婆极其恭敬地端上汤水。
  那位一身朱红的神将朗声道:“恭送紫微天王入第六道轮回, 望天王修得正果, 早日得回天宫。”
  哇!第六道是竹桥, 那是给伤天害理、恶贯满盈之人经过的,将分作四种形式投身:一为胎,如牛、狗、猪等;二为卵,如蛇、鸡等;三为虱,即鱼、蟹、虾等;四为化,如蚊、乌蝇、蚂蚁等。
  这是很重的惩罚,我真得很难想像这么帅的人变成一只狗,一头猪,更别说会变成苍蝇、海参甚至是蚂蚁什么的,当然也讲不定,会有什么改良品种出现。
  那紫微天王接过那碗汤,高贵地冷冷一笑:“天帝对我真是仁慈,不但没有让我魂飞魄散,还让我有机会变作牲畜修行,汝等替我回禀天帝,紫浮多谢他的再造之恩了。”
  他的话语中不无讽刺,可那四大神将只是垂首称是, 并无任何反应,紫浮抬手将孟婆汤一饮而尽,转过身来便慷慨走向奈何桥的彼端,我明显感到那四位天王松了一口气。
  “投胎插队”结束,我喝了一口那似酒非酒的汤,似乎甘苦辛酸碱五味沉杂,也许这便是要让人明白这一世人生中的甘苦辛酸碱已尽,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我转过身来对着众鬼魂叫道:“同志们,我要去了, 我决定,一定要忘记这一世所有的不快,来世快快乐乐地做我想做的一切。”
  估计这种宣言地府人员听得太多了, 而众鬼魂绝大多数也是戚戚焉,根本无人理我,管他呢,我要去做贵族千金了,享尽我下一世的荣华富贵去喽!
  忽然,背后一股阴风,我已被一只结实的手臂自后呃住咽喉向后走去,好难受,我勉强回头,正是那双美艳的紫瞳,他对我妖魅诡异地一笑,我立刻打了一个哆嗦,有些理解了他可怕的妖性了,他,他,他,要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拖行着我过了奈何桥,我的碗早已不知甩在哪里,四大神将惊慌失措,那白虎神将提着一柄利剑:“紫浮,你已喝下孟婆汤,为何还要伤害人命。”
  估计是他又一想,这里只有鬼,没有人,又改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何苦改变这个女,女鬼的命盘,下世入牲畜道乃是天帝旨意,与她何干,休要再造孽数。”
  “对啊, 与我何干……”他手一紧,我便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我一眼,慵懒笑道:“来世路上太寂寞,我总得找个人侍候。”说罢,便拉着我向下跳去,天哪!我不要做苍蝇,不要做鲍鱼,更不要做胖胖的海参,难道还要再侍候另一只海参,海参……
  我想像着大西洋底,一只紫色的大胖海参对着一米远的另一只瘦小的海参说:“过来,给我挠痒痒。”
  于是小海参化了一年的时间,气喘吁吁地挪到了紫胖海参的身边…….
  神啊!这……这怎么伺候?
  在跳下去的一刹那,他狂笑着:“谁说我要去做畜牲来着。”
  忽然身后飞来一个光球,一下子打中了他,似乎使他偏离了本欲跳的玉桥,我听到他狠声说道:“该死…….。”
  

第一章 肠断已消魂(4)
我不知道他到底跳得是哪道轮回,然而在进入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以前,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孟婆汤使用说明书上明确写明:孟婆汤,在世为善,饮之令其眼耳鼻舌四肢较以往更精、更明;更强、更健。作恶的人,使其声音、神智、魂魄、精志消秏,逐渐疲惫衰弱;俾令自我警愓、忏悔,重新为善。
  这个紫微天王喝了孟婆汤, 而我的只一口,其余全给他洒了。
  *********************************************************
  注:
  所谓六道轮回是指金桥, 银桥, 玉桥, 石桥, 木桥, 竹桥.
  第一道是金桥:给在世时修炼过仙法、道法、佛法,积有大量功德的人通过,以升仙或成道。
  第二道是银桥:给在世积聚功德、善果、造福社会的人通过,成为担任神职的地神,如土地等,得享人间香火。
  第三道是玉桥:给在世积聚了功德的人经过,转世为有权贵之人,享富贵荣华。
  第四道是石桥:给在世功过参半的人经过,投身平民百姓,享小康之福。
  第五道是木桥:给在世过多于功的人经过,投身贫穷、病苦、孤寡的下等人。
  第六道是竹桥:给伤天害理、恶贯满盈的人经过,分作四种形式投身:一为胎,如牛、狗、猪等;二为卵,如蛇、鸡等;三为虱,即鱼、蟹、虾等;四为化,如蚊、乌蝇、蚂蚁等。
  

第二章 初筳木槿芳(1)
我呼吸困难,一张薄膜隔住了我生命的源头,求生的本能让我努力挣了出来,一片嘈杂之声,有人抱起我,然后我睁开了眼。
  哈哈!我大大又投胎了,我快乐地看着四周,丝毫没有理会产婆对我的惊呼。
  嗯!?破旧的桌子,破旧的凳子,破旧的帐子,咦,莫非我投胎到乡下了?
  我安慰着自己,很多农村专业户,住平房,但是银行存款颇为可观,不对,为什么这里的女子都是头上梳着发髻,穿着长裙......
  我又安慰自己,可能来到了未来,我前世已有人流行唐装了,家庭装修主张返朴归真......
  直到有人把另一个如猫儿的女婴放到我的边上,她刚一躺到我的身边,便对我睁开了眼睛,天哪,她的眼瞳是紫色的,她对我骨碌碌地转着紫瞳,地府的一切在我的脑海中掠过,我终于停止了自我安慰,这个紫浮一定是挟着我错投了木桥。
  我绝望得大哭了起来,可她却笑出声来,屋内接生的女子们啧啧称奇。
  我委屈地哭着,控诉着这个紫浮的恶行。
  我,我,我做不了豪门绣户女,我,我,我成不了高干子女,被迫落到这个莫名奇妙的时代,而且超级贫穷,可惜我所有的控诉全都化为初生婴儿的语言,嗷嗷大哭。
  我挣扎着伸过小手要打她,没想到她却一把抓住我的小手,继续咯咯笑着。
  坏家伙,没想到你还挺有力气,我挣不脱她的小肥手,只能哭得更大声,笑什么笑,小屁孩。
  这时,一个衣着补丁的清秀男人略显失望地走过来,他叹息着抱起我们:“若是两个男孩多好啊。”
  “秀才莫要着急,第二胎一定会是个男的。你看你两位千金,长得多标致,老二还和你娘子一样,是紫眼睛的美人。”产婆笑着劝他,拒绝了他黑油油的那一吊的谢钱,“花秀才,你留着这钱给小娘子补身子吧,头一胎生两个是很辛苦的。”
  哼!还读书人哪,重男轻女,我对于这一世的爸爸十分不爽,一抬头,只见这一世妈妈倒长得十分和善美丽,是紫眼睛的胡人,难怪他们不会奇怪那妖怪的眼睛了,我忿忿捧着娘亲的乳防,狂吸着,我还真饿了,那个讨厌的紫浮霸占着另一个,十分平静地吮着,长而卷的睫毛,紫瞳潋滟,额头一颗美人痣,一如当初在地府所见一样惊艳,可是他为什么投胎成女孩了呢?
  我的娘亲喜欢木槿花,于是我的名字就成了木槿,而紫浮同学太过漂亮,且甫一出生便大笑,景色秀丽,而我的秀才老爹便以花团锦绣中的锦绣,谐音景秀,取其名为锦绣。
  当我刚会讲话,便急不可待地说出我和她的恩怨,失去一切记忆的她总是一脸茫然,无辜的看着我,我更生气了,一有机会我就打锦绣,想把她逼出原形来,好为天地除去一害。
  然而,我被无知村夫们认为鬼附身,在烟熏火燎中被绑着驱法了三天,那臭道士还说要饿我三天,才能饿死附在我身上的恶鬼。
  大冬天的,我被绑在村头的大柳树上三天,只半天了我就晕过去了,就在我以为我很快就又可以抬胎时,锦绣偷偷过来给我松绑,给我披上棉衣,端着她自己省下来的饭,胆怯地试着与我沟通:“木槿,你先吃饱再打我成吗?”
  别说打人了,我当时早已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便一口一口喂我,然后跟我絮絮说着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爹一晚上老了好多,她哽咽着叫我快好起来,只要我好了,她死也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夜我在锦绣的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我不太明白我是被她感动地哭泣了,还是在哀叹这尴尬的今生。
  四岁那年我接受了我这一世的命运,接受了不知道这叫紫浮仰或是锦绣的妹妹。
  五岁,我那被人拐买到汉地的胡人娘亲,得了一场重病,结束了她命运多舛的一生。
  于是教书匠的秀才老爹开始传授我们知识,原来我在中国的历史洪流中,有秦有汉,这是一个叫东庭的朝代,而那些四书五经,孔孟之道,楚辞汉赋,我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和老爹叹讨一番,这对于有前世记忆的我不是难事,却难为他将我惊为天人,直仰天长叹:“奈何女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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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筳木槿芳(2)
喝过孟婆汤的锦绣却对于读书十分头痛,倒难得一心一意做起女人来了,她的女红一流,温柔羞怯,对自然科学也十分钟爱,时常对着蛇鼠爬虫研究半天,有一次,她对着一条毒蛇说了半天话,我看那蛇已经游走了,才汗流狭背地挪移过来,她笑着对我说,那蛇告诉她,将来她必会称霸天下,她说若是真有一天称霸天下,一定要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木槿。
  我的心一沉,难道她前世的孽缘未了吗?
  我想了想,对她说,称霸天下必是万兽之王嘛,那就是说要当老虎了,浑身要长毛的,你可愿意?
  她果然惊恐地抖着身子说不要了。
  六岁的锦绣已变成“村花”了,几乎是所有男孩的梦中情人,明明有异族的血统,可在民风淳朴的花家村里,人们对她十分友好,偶尔有人想欺侮她,一般都会成为村中男孩的头号公敌,我称之为“锦绣现象”。
  曾有一个邻村的王半仙,对秀才老爹说,锦绣前世罪孽太重,一定要在八岁之前送到庙中长伴青灯古佛旁,方可解其前世的怨气,不然必定今生祸乱人间,而我是前世是冤魂投错胎,我俩相生相克,必得将我俩拆开,方可两个都保平安。
  我兴奋地怀疑这个算命仙不是普通人,正要问他还有什么方法让我回到原来的轨道,一回头,却见这瞎子在淫笑着摸锦绣……嗯?
  我怒不可遏,上前就把那瞎子痛打一顿,那瞎子一拐一拐走的时候极其嚣张地说,我必会因为锦绣而孤独终老一生。
  我正欲破口大骂,却看到一向懦弱胆小的锦绣,拣起一块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那瞎子的后脑勺,肿了一大疱。
  她浑身颤抖着说:“谁,谁想拆开我和木槿,我,我就和他,他没完。”
  她噙着泪水,大口大口地对我喘着气:“木槿……锦绣永远陪着你,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你……你……你不会孤独终老的。”
  我的身体在南方的严冬瑟瑟抖着,她和我的口中哈着白气迷雾,然而一股暖流分明渐渐在我的心中漾开,对于经常迷失在前世记忆和混乱今生的我而言,一个什么都听你的,这么爱你的妹妹是何其宝贵,我终于有了一个家的感觉。
  后来锦绣的一个死忠FANS,癞瘌头小四告诉我,这王半仙只要见着哪家有姐妹,都这么说来骗钱骗色,幸亏我们家没听他的呢,自此以后,锦绣FANS团只要一看那王半仙出现在村口,便联合起来狠狠捉弄他一番,再以后,那王半仙就不敢再出现了。
  可惜好景不长,让所有失去母亲的小孩感冒的问题出现了,秀才爹续弦了,那是一个极厉害的女子,在秀才爹和众乡亲面前,温柔贤惠无比,可是秀才爹一出门教书,她便开始使唤我和锦绣做牛做马,灰姑娘中的后母闪亮登场,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我,锦绣,还有我们家很酷的大黄狗。
  十个月之后,旺财——我和锦绣异母同父的小弟弟出生了,她的后娘嘴脸完全显示了出来,不过我们的秀才爹乐得合不了口,早已不太管我和锦绣的委屈了。
  一年以后,结束我和锦绣灰姑娘生涯的是一场令颗粒无收的水灾,秀才爹又生了一场大病,本就贫穷的家里变得更揭不开锅了,二娘想把大黄给杀了,我和锦绣拼了命护住它,连秀才爹也不同意,当然也没有人敢告诉她这是胡人娘在世时养的。
  这一天,我无意间偷听到,在二娘的怂恿下,秀才爹终于同意她叫牙婆子来把我和锦绣卖了去。
  明天牙婆子就要来领人了,锦绣和她的FANS举行了集体以及个别的告别仪式,我陪着她在大柳树旁,见完了最后的第五拔小伙伴。
  晚霞就像各色绚丽的彩缎散开在天际,她俯在我肩头,哭得凄凄惨惨,我谨慎地看着四周,就怕她的哭声又招来那条经常对她说话的毒蛇,幸好今天它没有出席告别演唱会。
  我低头,shit,这丫头又把鼻涕眼泪都蹭在我身上了,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明天牙婆子来领人了,再哭,小心变成鱼眼睛,把你买给东村老张头他儿子当童养媳。”
  

第二章 初筳木槿芳(3)
那老张头是个独眼的鳏夫,以买豆腐为生,儿子是个痴儿,他脾气不太好,最讨厌小孩,可能是那些小屁孩老是要嘲笑欺侮他的儿子的缘故。
  村里的大人们哄孩子的一###宝就是,再闹,就把你送给老张头,百试不爽。
  她果真害怕地呆了呆,然后在我的左脸上拧了一把:“你又骗我,老张头他儿子上个月饿死了。”
  我的脸一定肿了,我捂着脸:“那就给老张头做续弦。”
  没想到她又想在我的右脸上拧了一把:“老张头前天刚下葬,你还把他家的豆腐架子给偷出来说什么要开豆腐公,公司,木槿,你这坏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吓嘘我。”
  我一猫腰躲过:“谁叫你把我的衣服又弄脏了。”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大黄汪汪叫了几声,嗅出是我俩,又趴回去睡了。
  屋里头传来爹爹的咳嗽声,我即使前世没读过医大,也能感觉出来可能是肺部感染了,我原本想利用老张头的豆腐架子学做豆腐搞点第三产业,赚点钱来治他的病,现在看来不管怎样都得跟着牙婆子走了,不然上哪去凑医药费?
  二娘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下作的小娼妇,你老子都病成这样了,还三更半夜不知道着家。”
  我望了望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暗嗤她不但毫无逻辑理论而且骂人带脏字,毫无水准可言。可是又怕爹爹信了她的话,更气得不行:“二娘,我们给爹去采板蓝根了,马上就睡了。”
  夜里,锦绣依然八爪鱼似的抱着我当人动电热毯,暗中抽泣着:“木槿,我怕,要是牙婆子把我们分开怎么办?”
  “别担心,姐姐会有办法的。”我一般只有在特殊时刻才用上姐姐两个字来加强效果,果然她渐渐放下心来,进入梦乡,然而黑夜中的我却比她更加茫然。
  第二天下巴上长着一颗大痦子的牙婆子陈大娘来了,不出所料,她一眼看中了锦绣,我和她讨价还价由三两开到六两,而我则以二两贱价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条件是和锦绣卖去同一户人家好照应。
  当时二娘和那个大痦子牙婆子的表情完全一样,像是在看着外星人,估计没想到我如此能说会道。
  莫道我可是惯于和任何小贩血拼杀价的大都市小姐,更别说当年从英国MBA留学回来,何其风光地挑选五百强外企,哈哈……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的我,身价也就是这二两银子了。
  锦绣很欣喜地能和我在一起,但又泫然欲泣地望着我,我心如刀绞。
  我拉着她跪在秀才爹的窗前,默默地磕了三个头,大声说道:“爹爹,我们这就跟着陈大娘去西安原大爷家做丫环了,木槿会照顾锦绣的,请爹爹养好身子,别惦记着咱们,等过些年,我们放出来了,一定会回来孝顺您的。”
  这些都是混活,牙婆子都说是带女孩子出去做佣,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勾当的,西安路途遥远,哪还有可能活着回来?
  我抬头望着破旧褪色的窗棂,一阵寒风吹过,去年被旺财的小手捅破的纱糊纸向外干巴巴地卷着,随风发出啪啪的声响,我思忖着那秀才爹是躺床上睡着了,还是坐起来透过窗子看我和锦绣最后一眼呢?
  风停了下来,屋里安静得过分,连平时吵得我头痛的咳嗽声也没有了,看来他还是太过重男轻女,有了旺财,买掉个把女儿无所谓了吧!
  我牵着锦绣,黯然欲走,却听见屋内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伴着轻不可闻的抽泣:“你们……你们要照顾好自己,莫叫人欺侮了,爹爹……对不住你们。”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留了下来,大声说:“爹爹,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大黄摇着尾巴慢吞吞过来,依旧很酷地蹭着我和锦绣,它有些迷惑地看看我们,又看看陈大娘,嘴里呜呜悲鸣着,我颤抖地摸着大黄的脑袋;旺财的小身子在二娘的怀里挣着,哭着要我们抱,连一向凶悍的二娘也十分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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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筳木槿芳(4)
陈大娘开始催我们上车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们也帮着掉着眼泪。
  我一咬牙拉着锦绣登上陈大娘的牛车。
  那一天,花家村的小伙伴们都坐在柳树上一个一个高呼着:“木槿,锦绣,早早回来。”
  而大黄跟在我们的牛车后面跑了很久很久。
  就这样,我们被长着大痦子的陈大娘用牛车载出了花家村,那一年,我和锦绣刚八岁,正好是可以进入小学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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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紫园春谁主(1)
一路北上,天气越来越冷,我和锦绣的天涯沦落人也越来越多,由原来的八个变成了十二人,黑了心的人贩子给的食物少得可怜,活动空间也少,他们为了省钱,能不住店就不住店,一天只吃一餐,我又把二分之一的食物给了锦绣,所以一路上大部分时间我选择睡觉来养精蓄锐,即使如此,我依旧观察形势,同行十二个小孩,只有五个女孩,除了锦绣,碧莹,呃!勉强加上我,都姿色平平。
  而那些男孩子,一律都把目光放在我家锦绣身上,如同花家村中的“锦绣现象”一样,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想着如何能在这些人里面交几个朋友,若是卖到一个地方,也好有个照应,于我怂恿锦绣尽量友好的微笑,加上我的巧舌如簧,原本沉闷的车厢有了笑声。
  那群男孩中老爱哭鼻子的叫齐放,长相颇为清秀俊俏,目似朗星的叫宋明磊,他身上有一股我那秀才爹的儒味,而且他的衣服也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为干净的。
  比较有意思的是那个黑脸膛,说话像雷鸣似的山东小子,比我们都年长,个子也最为高,在车厢里站起来都得弯着腰,很张飞的味道,却偏偏有着和历史上最娇娆的皇后同样的名字,飞燕,哇!他叫于飞燕呀!
  当时我的表情,有点瞪目结舌。
  锦绣及时推了我一把,紫瞳难得白了我一眼,咦?莫非她喜欢这种调调的男人?
  他倒是很大方的搔一搔头,嘿嘿笑道:“俺娘生俺的前一天,梦见一群燕子在飞来飞去,就给俺取了这个名子。”
  见他如此豁达,我倒不好意思起来,弥补地告诉他赵飞燕的故事,并表示未来他会大富大贵的意思,他听得一愣一愣,小黑脸红扑扑的,真像前一世我可爱的侄儿,如果不是我现在的年龄太小,而且看样子锦绣对他挺有好感的,怕破坏姐妹之情,我真想去捏捏他的小脸。
  言归正转,总之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那些原本盯着锦绣的目光都刷刷地转到我身上,连那个家道中落的碧莹也把眼睛从脑门上移回了眼眶,和我攀谈了起来,不过当她知道我们是小山村出来的,而不是和她一样是书香门第出身,眼睛又立刻长回脑门上去了,整个车厢里,她只和宋明磊讲话,哼!小丫头片子。
  那个宋明磊,有问必答,不问则不答,惜字如金,相当内敛。
  总之齐放,于飞燕和我们姐俩一路上也算成了发小,牛车颠簸到了江陵府,齐放哭着被张姓的书生买去做书僮了,到了襄州,两个女孩子进了杨员外府做女戏,费人思解的是另四个男孩又在此地转手给了另一个男的人贩子。
  于飞燕晚上小解的时候听到陈大娘和那个车夫在野地里兴奋地说那四个男孩被通州知府订了下来,那知府素来喜欢娈童,每个月府里面抬出来的男童尸首就有很多,陈大娘说是有出必有进,这定是笔好生意,下次还要多进几个男孩。
  孩子们听到死人都很害怕,一阵沉默之后,于飞燕又对我不耻下问道:何为娈童,我看看碧莹和宋明磊,没想到他们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望着我,而我只能干笑连连。
  为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我扯开话题,主张我们结义金兰,即使不能卖到一处,如果将来有缘,我们再见面时亦能把酒言欢,古人对于结拜这档子事果然极其热衷,出乎我的意料,连那个碧莹也加入了我们,于是我们偷偷地下了牛车,在月光下的野地里,一字排开,对月结义。
  “我于飞燕,十三岁。”
  “我宋明磊,十二岁。”
  “我姚碧莹,十岁。”
  “我花木槿,八岁。”
  “我花锦绣,八岁。”
  “按长幼之序,对月盟誓,结义金兰,从此荣辱于共,富贵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忽然想起去年大黄那刚出生的五只小狗仔,为了生存而拼命地挤成团取暖。
  我们这些孩子都对自己飘零的命运忐忑不安,尽管来自于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背景,然而共同的际遇使我们多少有些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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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紫园春谁主(2)
野地小五义成立之后,一种莫名的喜悦充盈着内心,掉队的孤雁仿佛又找到了雁群而不再孤单,深冬的午夜如此寒冷,我们的心灵却是如此温暖,于是我们都快乐地微笑起来,锦绣依然抱着我的胳臂,却笑得格外开心。
  然而谁也不知道,甚至就连后来以神机妙算而闻名天下的宋明磊,在当时的月光下也没有推算出我们五个人日后会成为那个时代翻天覆地的人物。
  于是一路上我们开始以兄弟姐妹相称,陈大娘自然免不了又瞪眼看了我们一阵。
  一日,薄薄的晨曦中,来到一片平原处,牛车停在河边休息,我正冻得直打哆嗦地掬着水洗脸,一抬头就见陈大娘一声不响地细细端详着我,当时把我给唬了一大跳,差点摔到河里。
  她蹲下来平视着我说:“老娘一辈子走南闯北的贩仔子,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呵呵干笑:“陈大娘,您见识多广,我算那门子来的不一般。”
  她眼波一转,对我飞了一个媚眼说道:“只可惜,你跟着你家天仙样儿的妹子,这辈子是没好果子吃的。”
  她什么意思!她不会真要把我和锦绣卖给妓院吧!我急了:“您不会是要把我和锦绣卖到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吧。”
  她哈哈一笑,那颗大痦子也笑得花枝乱颤:“放心吧!咱陈玉娇不是什么好人,但咱也从不把女娃子往妓院勾栏里面推,再说了,你们五个正好是西北原将军要的人,我怎么敢把你们随随便便给卖了。”
  西北原将军?我很纳闷,正想再问,她已扭着腰肢找她那赶车的相好去了。
  又过了月余,沿途的柳树开始冒绿芽,冰冻的河面也渐渐破冰融化,牛车进入了一座气象万千的城市,我们从布帘向窗外瞧着, 其街市之繁华, 人烟之阜盛, 自与别处不同,这一日我们终于到了西安古城。
  出了西市,沿着盘山道,上得一处翠绿的山峰,开阔处,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视线所及,皆是金色的琉璃瓦,屋阙起伏,富丽堂皇。
  正对着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汉白玉牌坊,巍峨地耸立于眼前,两旁石柱上九龙翻云吐珠,坊上气势显赫地隽刻着四个大字:“紫栖山庄”。
  我仔细看了一下落款,不由倒抽了一口气,竟是本朝先皇亲笔御赐的,两边一副对联:勋业荣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亦是御笔。难怪这陈大娘要把我们几个,所谓最好的货色留给了这西北原将军家了。
  紫栖,紫栖,难道是一切冥冥注定的,好像是专为紫浮,锦绣的前世所定似的。
  我们从西边角门进入,陈大娘屏声敛息,恭恭敬敬地走在前面,几个拐弯,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两个婆子冷着脸出来,陈大娘堆着笑,轻声耳语一番,才得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 当中是穿堂, 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南诏石的大插屏。
  两个婆子在前面静默地领着路,转过插屏, 小小的三间厅, 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六间上房, 雕梁画栋, 两边穿山游廊厢房, 挂着各色鹦鹉,画眉,八哥等鸟雀。
  一座院落, 上面写着荣宝堂三个金光大字,门口两边有序地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恭敬地垂首候命,一见我们来了, 早已有一人打起帘笼回话:“禀夫人,建州的陈大娘领着新来的人到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总算是这陈大娘还真没把我们卖到妓院。
  到了屋里,那富豪华丽让我眼前一亮,百合熏香盈盈而饶,西洋的金摆钟滴答滴答,我的同伴们除了宋明磊之外,几乎眼睛都看直了,我们跪在外间,隔着微晃的琉璃珠帘,里间的坑上坐着一个华服的妇人,绾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戴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姿容秀丽,不怒而威,身旁站着一个明蓝轻裘的年青男子,微弯着腰,纤尘不染地梳着书生髻,髻上一根迎客簪。
  隐隐地听到那年青男子对那妇人回着:“......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八十架,五彩鸾凤盘花帘一百挂,‘富贵长春’宫缎十匹,‘吉祥飞天’琉璃宫灯五十盏,缠枝宝相花纹织金锦五十匹,青州进贡‘万事如意’文房四宝三十付,所有宫中御赐之物皆已收好,今儿一清早将军的飞鸽传书就到了,说是和大少爷已平安到京了,请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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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紫园春谁主(3)
那夫人茗了一口茶,“嗯”了一声。
  “伺候二小姐的初云上个月得急症没了,她老子娘明儿说是来把骨灰领了去。”
  “言生,记得多赏几两银子,可怜见儿的,也算是和非烟一起长大的。”
  “是,太太真是慈悲心肠,还有,白三爷想搬到西枫苑去住,说是嫌紫园里太吵。”
  那夫人犹豫了一下:“那西枫苑如此冷清,他腿脚又不方便,跟前统共就个韩先生和谢三家的,这怎么好,将军那倒也罢了,让外人知道了,倒还以为我这个做后娘的排挤他呢。”
  “我原也这么想,只是韩先生亲自过来提的,说是西枫苑的温泉对白三爷的腿脚有好处,住紫园里边,成天往西枫苑里跑也废精神头。”
  “那也罢了,随他去罢,不过明儿个给将军说一声。”
  “夫人说的是,还有珏四爷那里,说是如果夫人不让他去西域,他就……。”
  “得了,又为了要上西域那档子荒唐事儿吧?叫他别烦我了,真真跟他狐媚子的娘一样,整日介想着往外跑。”
  我约摸听出这个家中的情况,这是将门之家,三子一女,老大跟着父亲上京城了,老三和老四好像不是她生的,而老三的腿脚有毛病,老四像是个热血青年,热衷于余纯顺的西域事业。
  就在我们都快跪得腿麻了的时候,晶莹的琉璃珠帘被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挽了起来,发出悦耳的碰撞之声。
  “夫人要的五个孩子,我给您找齐了,您看看吧。”陈大娘讨好地说着,一脸谄媚。
  那原夫人凤目在我们脸上一扫,停在了锦绣的身上:“中间那个,抬起头来。”
  锦绣抖着小身子抬起头来,只听咣地一声,有人摔落一个杯盏,而原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陈大娘,看你找来什么,紫眼睛的妖孽你也敢送上府?还不快撵出去!”
  锦绣从小在花家村长大,既使是后娘也从未如此辱骂过她,我猛地抬起头,只见她的紫瞳噙满了泪水,不知所措的望着我,一旁的婆子冷着脸就要架她出去,我心头一紧,一咬牙,便上前死死抱住了她,大声说:“慢着,原夫人请再好好看看我家锦绣,她不是妖孽,而是紫园的贵人。”
  所有人都一愣,连那夫人也怔住了,她挥了一下手,那两个婆子便走了,俯视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略一整衣衫:“我叫花木槿,这是我妹妹,叫花锦绣。我们姐儿俩从建州来。”
  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那你倒说说,你的妹妹,如何是紫园的贵人了?”
  我暗自平静一下内心,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和锦绣千里迢迢从远在东方的建州而来,锦绣生就一双紫瞳,木槿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曾闻所谓紫气东来,这是其一;您再看她眉心的美人痣,正是二龙戏珠之痣,大富大贵,这是其二;我家锦绣之名也正是取花团锦绣,意为原府必会繁荣无比,这是其三;三项合一,木槿推断,定是原将军为国鞠躬尽粹,原夫人德容恭俭,感动上苍,老天遣锦绣来紫栖山庄暗示吉瑞之兆,原家上下不出十年必定必是光照日月,贵不可言。”
  我说完后,恭恭敬敬地拉着锦绣,额头伏地,一片寂静中,我的汗水滑下额头,过了一会儿,只听原夫人轻轻一笑,我的心中一紧:“你们俩抬起头来。”
  我和锦绣再次抬起头来,看到那原夫人的目光高深莫测,“木槿花的木槿?”
  我微一愣,才醒过来,她在问我的名字:“是,夫人。”
  “言生,把紫眼睛的花锦绣和旁边那个送去给二小姐看,让她定哪个顶初云的缺,两个男孩就充作紫园的子弟兵,这个叫木槿的丫头,先去杂役房吧。”
  不管怎么样,我和锦绣都先可以一起在此安生立命,总好过姐妹二人,天各一方,倚门卖笑,我松了一口气,对着锦绣微微一笑,用手比着我的秘密记号,V型胜利指,意即我会想办法去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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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紫园春谁主(4)
我的那些义结金兰们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我那黑大哥于飞燕看着我的目光相当崇拜,然而很多年以后,他才告诉我,其实当时他一点也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跨出高高的门槛,即使隔着帐幔,也感觉背后有一道森冷锐利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浑身发冷,我扭头看去,一具轮椅上坐一个白衣少年,可惜隔着重重帏幔,看不真切他的样子,身后是一个青衣颀长的身影,直到走远了,我才听到那带我出去的婆子说道:“那不是白三爷吗?他可难得来太太房里请安啊?”
  

第四章 芳菲暖人间(1)
远山如黛,静默无声,潺潺的溪水旁,一群仆妇在洗着衣服,冻得人发抖的水流中,一双双白玉般的手在快速地搓着衣服,仿若与游鱼比赛。
  我趁着漂衣服的时节,直起身子,轻捶着因为长年弯曲而隐隐作痛的腰脊,微微笼了一下被汗水沾在脸上的黑发,迎着晨风看着清晨的阳光。
  不远处,雅致的西枫苑里红梅探了个头,雪白的天地之间鲜红似火,印着我的心头,燃起我纯綷的快乐。
  忽地一个婆子叫着:“木丫头,锦姑娘差人来找你了。”
  我回头,不远处一个清灵俊俏的姑娘,身上笼着淡烟似的秋香色绫罗,仆妇们知道她是紫园里来的人,便收起了喧哗之声,恭恭敬敬地指着我。
  我心中一动,莫非锦绣有什么事?
  赶紧跳上岸,捋下裤管,到了跟前,我给那姑娘躬了一躬,“木槿见过初画姐姐。”
  那姑娘的眼珠一转,对我笑笑:“你以前见过我?”
  “回初画姐姐,木槿以前不曾见过姐姐。”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木槿听说前儿个庄子里比武,只有初画姐姐和锦绣二人的双剑合璧,赢了园子里所有子弟兵,夫人特特只赏了初画姐姐和锦绣两个人,宫中御赐的秋香色软烟罗,刚刚看姐姐走过来,好似霞光烟雾笼身的仙女,木槿就猜您定是和锦绣一起伺候二小姐的初画姐姐了。”
  那是于飞燕上个月告诉我的,说的时候唾味星子乱飞,黑脸涨得通红,刀中冠军的他直呼看了那场双剑合璧,才明白自己当初选错了兵器,狂悔自己没有学剑,不然也能有机会练那合壁双剑。
  我很为锦绣感到骄傲,却又担心她锋芒过露而被众口硕金,积销毁骨,我的二哥宋明磊,当日兵策谋略中的魁首,只淡淡地一笑:“大哥莫要着急,有空寻得五妹切磋一下就是了。”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四妹不用担心,这六年来,五妹很得二小姐和夫人喜欢,为人处世又颇圆滑,过一阵子想必就能向夫人告个假来来看你和三妹了。”
  六年了,原来我不知不觉地在这西枫苑的杂役房过了六年……
  那姑娘“咭”地一笑,又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几眼:“难怪锦绣那小丫头,成天见儿地在我面前夸说她姐姐有多冰雪聪敏,原来还真的呢。”
  “谢姐姐夸赞,不知初画姐姐找我何事?”我仍然眼睛垂向地面,不敢造次。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这是锦绣要我给你的,她陪着小姐和夫人上法门寺烧香了,恐是十日后才能回来,所以叫我给你送新配的人参养荣丸来。”
  我接了那瓶子,还有锦绣的一封书信,大抵是说要出门一些时日,要我和碧莹好生照顾自己之类的,怪不得锦绣许久没来看我了,原来是去陪着小姐夫人上香了,心中微一惆怅,却又为碧莹的人参养荣丸有了接续,感到高兴,她现在几乎是靠着这个而活命了。
  我抬起头,正要谢那初画,却见她正歪着小脑袋,充满好奇地盯着我瞧,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发亮,“你和锦绣一点也不像,她可比你长得好看多了,你们真是孪生的吗?”
  她问得很直接,事实上这几年几乎每一个知道我和锦绣的关系的人都这么问。
  六年前我为了让锦绣留下来,就顺口说着紫气东来,真没想到,三天后,京城就飞鸽传书,报来天大的喜讯,皇上诏见了大公子和将军,颇为喜欢大公子,当即下诏赐婚,将长公主许配给原家大少爷原非清,原将军由原来的镇国大将军,官拜兵部尚书,原夫人连氏亦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全家荣宠,这几年更是权倾朝野,声望一日高似一日。
  于是锦绣真得如我所说,成了原家的贵人了。
  她成了二小姐的贴身丫环和伴读,与二小姐同住同吃同睡,习文练武,锦绣的温柔贤良,待人和善,再加上我对她在人事上略作指点,不久夫人由对她十分的讨厌变为十二万分的喜欢,甚至还有人说夫人有时候喜欢锦绣都快超过了二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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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芳菲暖人间(2)
我看着初画清澈直率的双眸,似乎有些明白锦绣何以能和她双剑合璧,独步紫园。
  锦绣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托给她,定是十分信任她了,心下好感从生,我笑着点点头:“是的,不过我只比她早出生大约十秒钟而已。”
  她不解地看着我,对了,古人的时间没有精确到秒,就笑笑说:“我就比她早生一小会儿而已。”
  她点点头,走近我,拉着我的手说:“其实我同你和锦绣是同岁,我是元武三年九月出生的,说起来还比你们小呢,不如你叫我初画吧,木槿姐姐。”
  她的眼中闪着期盼,我也不好拒绝:“好,多谢初画妹妹了。”
  午时得了空,我拿上饭菜,一溜烟地小跑回西枫苑偏北的小破屋里,我轻手轻脚地拉了门,掀起了帘子进来,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床上躺着一个削瘐无比的美人,脸皮有些发青,都瘐得皮包骨了,见我进来了,努力挣着想从床上起来,我赶紧上去帮她坐起来,:“别急,别急,慢慢来。”
  病美人咳着,喘着气看了看我身后:“锦绣又没来,她还好吧。”
  “她没事,夫人房里的初画说她陪夫人和二小姐上法门寺烧香去了。”我轻描淡写地说着,顺便把桌几挪过来,把棉袍下的饭拿出来,“看,今天李二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扯面,我没敢给你浇上油泼辣子,不过我的那碗加上了,可香了,来,试一小口,可别吃太多,要不又咳起来。”
  我搅了搅那三寸长的宽面,果真“扯面宽得像裤带”,小心翼翼地喂了她一小口,然后我也尝了一口,嗯!还真香,我夸张地学着西安人说道:“油泼辣子冰冰面吃着燎乍咧!碧莹。”
  她看着我咋巴着嘴的滑稽样,终于展开了一丝微笑,这笑容清清浅浅的,却令那苍白发青的病容透出了些微少女应有的青春气息。
  这便是我那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的结义三姐,姚碧莹。
  她的时运实在无法与锦绣相比,到了二小姐房里,我这个三姐啊,得罪了二小姐的宠侍香芹,在二小姐房里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栽赃陷害,仆妇们在她的枕头下面搜出了二小姐不见的玉偑,也不问青红皂白,立杖三十,撵出了园子,贬到了我所在的杂役房,同我一道做杂重苦活,碧莹本就是千金大小姐出身,那里做得了这种粗活,加上杂役房里的管事周大娘一天骂到晚:“一个偷主子东西的下作娼妇,狂得以为自己是什么了,漫说是千金大小姐,真就算是公主皇后到了咱这,也不得乖乖给咱刷粪洗衣。”
  她气上加气,身上伤还没好,还要天天被罚专刷洗粪桶,结果就一病不起。
  一开始周大娘要禀了夫人把她撵出去,我大惊,运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编造了碧莹乃是忠臣之后,不但年幼受抄家离散之苦,还被亲舅卖了出去,终于使周大娘改变了主意,我们小五义想尽办法,找来了一位叫赵孟林的大夫为她诊治,赵大夫说她外伤不愈,气郁于心,得慢慢调养。
  这几年,她成了药罐子,尤其每到年关,更是咳得厉害,我成天都担心她能不能活到过年。
  幸好“野地小五义”中除了我和碧莹比较落魄以外,于飞燕,宋明磊却同锦绣一样在紫栖山庄大放异彩,于飞燕凭着一把九环刀,同年龄的少年中勇毅无人可及,宋明磊从小就机智过人,冷静擅谋,成了原家大管家柳言书的得意门生。
  有了他们三人的接济,碧莹的医药费总算解决了,这二年碧莹的病终于有了起色,赵大夫说是关键在于人参养荣丸。
  想起人参养荣丸,我跳下土炕,把初画捎给我的那个小瓶掏出来,“你看,锦绣让初画把人参养荣丸给我了。等吃完了冰冰面,咱们就吃一丸。”
  碧莹的眼中放出一丝光彩,转瞬即逝,幽幽道:“这药丸太昂贵,锦绣肯定又支了自己的月钱了,我看还是别吃了,都这么多年也没个起色,别再糟蹋你们四个的心血了。”
  又来了,我最讨厌碧莹这个调调:“唉!你这么说可差了,就是这么多年,虽辛苦些,你还好好的,就说明阎王爷现在不想要你,看,好不容易都快好尽了,别说这种丧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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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芳菲暖人间(3)
“你又没去过黄泉,怎么知道阎王爷不要我了。”她坐在炕上叹着气,忧愁地看着我。
  我头也不回地坐在地下洗着碧莹和我的衣服:“我就是知道,而且我就是见过,你爱信不信。”然后我抬起头,对她嘻嘻一笑,“其实,你要是真怕糟蹋我们的心意,就赶紧好起来,给宋二哥生个大胖小子,给我添个侄儿不就成了。”
  在人贩子陈大娘的牛车里,碧莹就对宋明磊颇有好感,她果然脸红了,让她的病容频添了几分艳色,她又羞又恼:“木槿,你这丫头片子,你,你,你,又,又来调戏我。我这样的病痨,那里配得上宋二哥。”
  我戏谑地看着她的恼样,古人在她这个年龄早已是孩子的娘了,可惜碧莹这样的美人,如果不是生病,恐怕早已被园子里的哪个爷收房了吧!
  我看她羞恼得要摔人参丸,才收起玩笑,向她告饶,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也传入小屋:“好热闹,今天三妹好些了吧?”
  一个颀长的少年掀开了厚重的帘子,清秀俊朗的面容出现在面前,说曹操,曹操到了,正是宋明磊,他的头上还沾着几点白雪,原来外头什么时候下起雪了。
  碧莹脸红得像火云,羞答答地闷在那里,只有我知道这是她这几年唯一快乐的时光了,我赶紧给宋明磊抖了雪,倒了热茶,捧起洗衣盆,笑嘻嘻地就往西厢房闪:“宋二哥,烦你照应一下三姐,我去把衣给洗了。”
  “都是自家兄妹,何必这么客气,木槿,一起来坐吧。”少年的眼睛明朗如夜空中的天狼星,闪烁着一丝笑意,又似复杂地看着我,可我哪敢坏他们的好事,还是开溜了去。
  我捧着衣服走向屋前的小溪,想趁着雪下大以前,赶紧漂了,正要蹲下,一阵疾风擦过我的耳边,我吓得跌坐在冻土上,一根扎着红樱的银枪插在我的脚跟边上,还在晃着,显见力道之大,我的脸闪过一丝疼痛,我一摸,果然流血了。
  “木丫头,我这回又没有迷路,可又找着你了。”我不及回头,一米八零的高大黑影挡在我的眼前,他棱角分明,五官坚毅俊美,红发也不梳髻,披散于肩头,眼瞳仿佛葡萄美酒,流光溢彩,他极其得意而兴奋地瞪着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是珏四爷,现在他怎么这么容易找到我了。
  说到这里,我需要介绍一下紫栖山庄家主人的子女情况。
  原青江将军,字然之,现升任兵部尚书,已育有三子一女。
  老大原非清,当今长公主的驸马都尉,今年二十有二,和二小姐原非烟是他的原配夫人秦氏的孩子,可惜秦氏死于难产。
  然后,原将军扶正了秦氏的陪嫁丫环谢氏,生原非白,白三爷,今年一十七岁。据说原将军最喜欢的就是这位白三爷,不但六岁能诗,八岁善射,御前献艺,惊才绝艳。今上御弟靖夏王也曾赞道:真乃龙驹凤雏也。
  可惜白三爷十岁那年,突然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断了双腿,从此断送了白三爷的神童生涯,其母谢氏也一夜之间急怒攻心病故,于是白三爷和他神秘的仆人,传说中的韩修竹先生,隐居在有温泉的西枫苑。
  那韩修竹先生,原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岁寒三友中的“轻风傲竹”,与幽冥魔教一战后,他是岁寒三友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员,据说武功高深莫测,原将军对他极其敬重,连现在的原夫人也敬他三分,以他赫赫名声及江湖地位,却甘愿为一个这样一个少年做仆从,令人匪以所思。
  而原将军接下来又续取京都望族连氏,现在的原夫人连氏,比较不幸的是她至今无所出。
  就在连氏进门的第二年,原将军远征突厥凯旋归来时,带回来一个十岁的男孩,一头红发,哭声洪亮,称其为第四子,原非珏,珏四爷,也就是眼前这个极其猖狂的十六岁少年。
  传言珏四爷的生母是个波斯舞女,事实上他并不怎么讨原将军的喜欢,而他的红发红眼令他的后母也不怎么待见他,他本人对于中原文化毫无兴趣,琴棋书画也无一而精,又是个出了名的路痴,明明住在玉北斋,却总是莫名奇妙地走到西枫苑,于是自然而然的,被西枫苑的主人,白三爷误认为是接二连三的挑衅。
  

第四章 芳菲暖人间(4)
就是这位珏四爷,一次又一次被韩先生打得找不着北,可遗憾的是“知难而退”四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珏四爷容量不多的字典里,他被打,照样再迷路,再挨打,反倒是韩先生对他的“照顾”把他变成了一个地道的武痴,从而对着西域和高强的武功有着不可遏止的热情,天天吵着闹着要去西域查看风土人情,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拜武林第一高手金谷真人为师,而传说中他已隐居西域的雪山上。
  以上情报都是从丫头婆子平时八卦听来,或是宋明磊和于飞燕闲时告诉我的。
  我与这位少爷的相识也颇有戏剧性,我九岁那年,碧莹病入膏肓,那时别说药了,就连吃的都困难,我拼命想着如何为她补充营养,最后只好把主意打到大自然了。
  我趁着天色将晚,偷偷在西枫苑花园的湖里放着篓子,抓了些鱼蟹,而且还意外地网到了一条金光灿灿的水蛇!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水蛇,这蛇汤可是好东西啊,蛇胆亦是止咳圣药啊,当然如能让于飞燕帮我去卖了这金蛇皮就更好了。
  哈哈!正当我对着那条水蛇狞笑不已,一颗红脑袋忽地出现我的左边,好奇地问着:“你捉这剧毒的金不离做什么?”
  这便是我第一次遇到本山庄的名人珏四爷,其时他正好再一次迷路到西枫苑,而且在旁边闭息偷看了我很久。
  我当时吓得差点滑到水里,但我听到这蛇的名字顿时又僵在哪里:“你胡说,这明明是水蛇,哪里是毒蛇。”
  黑暗中,他的酒瞳闪着幽光,像在黑夜里活动的兽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我:“这莫愁湖是死水,亦是西枫苑的护苑湖,你以为韩修竹那老匹夫还能在里面养什么?”
  此时,我必是面如土色,我慢慢退出水面,可惜手还抓着那条金不离的头和尾,放也不是,捏着也不是,明明已是月华凉如水,我却如身在碳火上炙烤,“请问这位小哥,能帮我捏着这金不离的七寸吗?”
  “哼!我为何要帮你?”他直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傲慢地仰着下巴,月光下,他没有梳起的红发流动着柔和的光芒,时时投注平台,如洗发水广告里名模的秀发,迎风飘荡。
  我立时猜到他的身份,也想起了宋二哥的告诉我他的一大特点:“今日若得了珏四爷的恩情,我一定衔草结环来报。先让我送四爷回玉北斋吧!”
  秀发名模立刻回头看着我,恶狠狠道:“谁要你送,我自然认得回去的路,再说就算我在这西枫苑,那韩修竹又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韩先生好像往这里过来了。”我正说着,远远地就有人影往这里闪过,其时我连韩先生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瞎猜的,没想到那珏四爷却信已为真,脸色一变,只手往那七寸一劈,那蛇就断成好几段,我看着满手蛇血,惊恐得瑟瑟发抖,他一下子抱起了我,飞到了一旁的槐树上。
  他一手堵着我的嘴,一手紧紧搂着我的腰,两人的身体挨在一起,他的气息吐到我的脸上,我侧过脸去,而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来人,他那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月光下,白玉也似的肌肤,红发似锦,红眸如酒,俊美无涛,我看得似乎也有些醉了。
  那底下的人只是个巡夜的,他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才发现我有些发呆地看着他,便凶恶地在我耳边吼着:“看什么看。我是红头发红眼睛的又怎么样,你个下人也敢这么看我?”
  这样盯着人看的确很没有礼貌,而那个时代,外宾的待遇必竟不如现在这么高,这样也很容易误会我是个肤浅的女性。
  我按磨着耳朵,笑了笑:“对不起珏四爷,恕奴婢无礼,奴婢只是觉得珏四爷的眼睛像是葡萄酒的颜色,很漂亮哪。”
  “葡萄酒?你一个下人怎么会见过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他狐疑地望着我,脸色却好了很多。
  那个时代葡萄酒是极珍贵的,只有西域进贡才得一尝,我又笑笑,正要解释,忽地发现他的衣襟裂了个口子,一定是刚才拉破的,我从腰间翻出一根针线,说实话,我的针线绝对不能同锦绣相比,但和前世相比,仍然有了长足的进步,没想到那珏四爷往后一仰,警觉地一闪:“你想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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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芳菲暖人间(5)
我的手架在空中,有点尴尬,我干笑了几声:“我想替少爷补一下衣襟。”仍伸过去,他却往后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下人,莫非想刺杀我?”
  嘿!他以为自己是当今太子,或中南海的高官吗?我刺杀你?我?
  “珏四爷,别过去……”我着急的喊着,可惜他一意往后退:“你定是大房派来杀我的,不然,男女授受不亲,你也是不知廉耻……”
  “啊!”他终于跌下了树,其实我想提醒他的是那根树枝,不怎么结实,前天我为了摘槐花给碧莹,刚爬过的,可是他却总往我不知廉耻那方面想,明明听说他对汉人诗书礼仪毫无兴趣,这一点他倒是学得很快啊。
  他的轻功自然不错,没怎么摔着,然而下面还有个泥潭,我也曾中过招的,唉!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我慢慢地借力跳了下来,果然他满身污泥地爬起来,又面容古怪地瞪着我,我强忍笑意,一本正经道:“珏四爷,天晚了,男女授受不亲,那我就不送了。”
  我转身就走,然而他一把拉住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丫头,莫非你是花锦绣?”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我是花锦绣?”好像人人都知道我家锦绣是紫瞳的吧!现在天黑是黑了点,可是我能看出他是酒眸,他应该也能看出我是正宗的黑眼睛啊!莫非他不但如传说中一样是路痴,还是色盲?
  他似乎有些失望,“那你叫什么名字?”
  “珏四爷想知道我的名字作什么。”我不着痕迹地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臂,然后忽地面色惊慌:“韩,韩先生。”
  我称他回身的功夫,一溜烟地跑了。
  第二次见到他,已是一个月以后,他一身绛色缎袍有几处划破,发上还沾着一片青叶,神情憔悴,我猜,他又一夜迷路在西枫苑了吧。
  大太阳底下,我和小丫头们正在赏今年的新樱花,本来叽叽喳喳的,看见他都不敢作声,几十双妙目看着他冷着一张脸经过樱花树下,他既不看我们,也不抬头瞅一眼那满树妍红。
  我正踌躇着,他已视而不见地与我擦身而过了,我以为他忘记了那晚的相遇,没想到他忽地转过身来抓住我的胳臂,兴奋地说道:“是你,我记得你身上的槐花香。”
  别的丫头早吓得逃开了,只剩下我和他,我笑笑,指着树上樱花:“珏四爷,您看今年的青梅长得多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胡乱点了下头,专注地盯着我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个路痴,而是眼睛有着严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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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花逐流水(1)
樱花树下,妍红的花瓣随风翻飞,渐渐地飘落在他的头上,我的肩上。
  他专注地盯着我,静静地等着我的答案,那个样子很像以前在建州有人来家串门,大黄狂吠被怒斥之后,她会偷偷躲到一边,认真地用那双明亮的狗眼揣磨着陌生人,仿佛想要记住这个人的长相似的。
  一时间, 我的母性本能被最大限度地激起,这样一个孩子,高大俊美,锦衣貂裘,出身名门,却偏偏看不见人间的美景,一时间很多疑问在心中盘旋,这个红发少年,为什么不说出他的苦衷,让人来为他医治呢?他的眼睛是先天弱视吗?还是和白三爷一样在紫园意外受了伤呢?
  他的神情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在他开口之前,我一手拉起他,另一手从他的肩头攫取一片花瓣,放在他的掌心。
  我柔声道:“回珏四爷,奴婢的名字和这樱花一样,也带着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颜色也是红色的,您可记住了。”
  他浑身一震,快速收回了手,后退了一步,却没有甩掉掌中的妍红。他俊脸一红,下巴高仰,用那双不太灵光的大眼睛斜睨着我,“你是夫人房里的还是大房里的?”
  “回珏四爷,两边都不是,木槿是杂役房的。”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他有些怀疑地盯了我一眼, 似乎又明白了什么,略显疲惫地点了点头,又往前走,我正纳闷他这是要去那里,却见他忽地一头载倒下来。
  说实话,我从没有去过北玉斋,而且整个紫栖庄园真大得如同一个国家级森林保护区一样,我曾在里面迷过好几次路,索性就把他拖回就近的小北屋,自然把床上的碧莹给吓得咳了半天。
  他太重了,不得以,我叫来了于飞燕和宋明磊,略通医术的宋明磊说是给饿的!可能有二天没吃东西了,于飞燕在旁边哈哈大笑。
  啊!?饿的?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迷路了好几天了。
  宋明磊他们俩去玉北斋报信,离开没多久,原非珏就醒来了,我给他一个本来是我们存粮的“锅盔”,这种当时服役的军人工匠发明的烙饼,为了便于保存,硬得就真跟头盔似的,他一个阔少爷硬是吃得津津有味,愣把碧莹看得连咳嗽也忘了。
  他吃完后,似乎才发现土炕上还躺着个人,然后爬上去像狗看到大骨头似地又上上下下瞅了半天。
  我为两人互相作了介绍,碧莹看到我点点头,才怯怯地叫了声珏四爷,我们的珏四爷一个径地盯着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算是打了个招呼。
  终于,一个光头的突厥老家人出现在我们的陋室里,虽然穿着玉北斋的红色下人服,却神情倨傲,脸上如万年冰霜凝结,鹰钩笔,有点像老年版的刘德华,年青时也应是个让女姓垂涎的人物。
  原非珏难得害怕地唤了声:果尔仁你来了。
  果尔仁凌厉已极的目光,看得我直发毛,而碧莹吓得差点就接不过气来了,就这样,原非珏灰溜溜地被果尔仁大叔领着走了。
  不管怎么样,原非珏和我开始正式有了接触,于飞燕说这果尔仁曾是突厥第一勇士,在战场上单打独斗地败给原尚书后,原赌服输,便真的在玉北斋作原非珏的仆从。
  我想那原尚书可真不是简单人物啊,老大成了当今附马,女儿听说也是国色天香,武艺高强,有望要选秀进宫了,正房夫人手下有子弟兵八千,当代诸葛亮再世的枊言生作总管,老三的仆从是武林名宿,就连这位看似最没有地位的原非珏都有个曾是突厥第一勇士之称的老家人。
  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有能力网络并支使得动这么多奇人呢,难道当初我说锦绣会令他们家贵不可言,是无意间说中了原家的心事,莫非他们真得想改朝换代?
  这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不由得心惊肉跳,这不是不可能,这个时代外戚当权,原氏又掌握全国五分之二的兵权,全国各地还有那么几处拥兵自重的藩王,边界似乎也不怎么太平。
  

第五章 落花逐流水(2)
这种动荡年代,搞个什么朝代更替不算什么难事,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小五义在他们原家的事业里又会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
  幸好这几年,原家没什么动静,而夫人待我家锦绣亦如亲生女儿,我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有时我会问原非珏,他的眼睛怎么回事,他却总是冷哼一声,死也不肯说,我曾问过宋明磊能否治他的眼睛,他说他的眼睛不像是天生弱视,可能是被药物所迷,以他的程度很难治好,然后他凝重地对我说:“木槿,这是主子和主子之间的事,二哥知道你心地善良,但这次听二哥的话,我们做下人的还是少管为妙。”
  我明白宋明磊的意思,看来原非珏很有可能是和白三爷一样出了场“意外”,变成了残疾,我当时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战,这个紫栖山庄里到底有多少可怕的密秘?
  此后原非珏隔三岔五地在西枫苑迷路,必会准确地顺道溜达到我们这里来,奇迹啊!
  一米之内,他对谁都是睁眼瞎,却偏偏在很远的地方就能认出我的踪迹,我沾沾自喜,嗯!就跟我们家大黄很远就会嗅出我和锦绣一样啊,动物的本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旦他人来疯,就往往爱用他的长枪先跟我打个招呼,一个弱视的孩子舞刀弄枪已是很危险的,偏偏又爱显。
  比如说现在,又惊得一身冷汗,这回我也恼了,跳起来,指着他的手抖得厉害:“珏四爷,你,你,你,如果你不小心扎死我怎么办?”
  红发少年仰天狂笑:“本少爷武功高强,怎么会扎死你。”
  我气鼓鼓地,把衣物一收,就往回走,他在后面亦步亦趋,一手拽着我的袖子,歪着红脑袋问我:“上哪儿去?”
  我一甩他的手:“我的脸流血了,去请人给我上药,疼死啦!”
  可千万别留疤,虽然我是不准备在这个错误的时空再嫁人了,可爱美依然是人的天性。
  他忽地扳过我的身子,捧起我的脸,照着伤口就是一舔,于是我的左半脸全是口水,我又受了一回严重惊吓,他莫非真得要做犬夜叉,我立刻把他推开,僵在那里:“你,你,你,做什么?”
  “果尔仁说,女人的伤只要男人一舔就不疼了。”如果不是他面容非常严肃认真,我绝对会以为是黄世仁在轻薄喜儿,不过倒真没看出来那个冷如冰山的果尔仁,如此有写言情小说的天赋,唉!?不对,这家人家是怎么教育小孩的?
  “珏四爷,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这样轻薄一个女孩的。”我暂时忘记我的悲愤,耐心地教导这位青春期少年,心底里我也把他算作我圈子里的人了,我的朋友里是不允许有黄世仁之流出现的。
  “哼,果尔仁说这些都是狗屎,”他振振有词,毫无羞愧可言,“再说你迟早是我的人,舔个脸又算个什么。”
  这是他对我第一次说这种话,我一下子愣在那里,而他气不喘,脸不红,弱视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很想提醒他,他当初见面时,不也觉得果尔仁口中这堆狗屎是很有道理的嘛。
  我也很想告诉他,你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该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而不是沉溺于早恋的旋涡。
  我最想让他知道的是,对女孩的告白,同小狗之间表达友情似的舔来舔去是完全不同,不可以这么粗鲁且毫无浪漫可言。
  就在这时,一只健壮的手臂把我拉到了身后,是宋二哥。
  他还是温和地笑着,令人如沐春风,可是眼中却有丝冰冷:“珏四爷,男女授受不清,我家四妹虽是个下人,也是正经女孩,如果珏四爷真中意木槿,也请回了夫人,由夫人作主才行。”
  我的心中流过一阵温暖,前一世的我是一个标准的独生子女,童年过得十分孤独,一直希望有个兄弟姐妹的……
  宋明磊的形像忽然间如此高大!
  我牵着宋明磊的袖子侧着身子偷偷看了一眼原非珏,没想到他也夸张地弯着腰想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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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花逐流水(3)
原非珏终于发现了宋明磊的碍事了,很不高兴地问:“你是哪棵葱?敢挡着本少爷?”
  这句话是他前几天跟我学来的,我扑哧一笑,这个原非珏在整个紫栖庄园里可能只认得出四个人,他老子,原夫人连氏,果尔仁,还有,就是我花木槿了。
  “回珏四爷,小人宋明磊,是紫园西营的子弟兵。”宋明磊一抱拳,垂目第一千次向他自报家门。
  “你便是那有西营小韩信之称的宋明磊,字光潜?”原非珏的双目微眯,面色一整,几年来第一次对宋明磊的自我介绍有了反映。
  我在那边得意的一笑,以我家的宋二哥的文韬武略,百步穿杨,在紫园可是如日中天了。
  而我那大哥,乃是勇冠东西两营无敌手的勇将,烈火刀于飞燕。
  还有“钟灵神秀”之称的我家锦绣。
  三个月前,难得原尚书回西安省亲,亲自检视八千子弟兵后,对于飞燕,宋明磊青睐有加,曾对人云:“此二子,颇有关云长及韩信之风也。”
  他回京城时带走了于大哥,前日宋明磊兴冲冲地告诉我们,大哥已顺利摘得了武状元的桂冠,将来封侯拜将,前途无量。
  这些紫园的名人都是我的亲朋好友啊,想不得意,不自豪都难。就因为裙带关系,这几年我和碧莹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些,连周大娘也对碧莹客气多了。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两位正大眼对大眼,面无表情,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原非珏拔起银枪,看也不看我一眼,对宋明磊一点头:“花木槿我志在必得,而于你,总有一日,我必击之。”
  “光潜拭目以待。”宋二哥微微一笑,目送着他离去,不过他好像又走错方向,往西枫苑去了也。
  我暗叹一声,宋明磊转过身来,“你没事吧!”
  我笑着摇摇头,对他道谢,他看着我,目光深幽:“木槿,他是个痴儿,又是个不得宠的庶出,可毕竟也是位极人臣的世家出身,我等想入原家做妾也是难事,你还是莫要与他多做交往为妙。”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说得我好像特想攀高枝似的,本来脸被画花了,心情就不怎么好,听了这话,更是不乐意,当下闷闷地说着:“二哥放心吧,木槿不会去攀高枝的。”
  说完,收起衣服往回走去,宋明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木槿,生二哥的气了?”
  我摇摇头,也没回头,继续往回走。
  回到屋里,碧莹正一脸幸福地缝着宋明磊的衣服,看我进了屋,就说:“二哥刚走了,你见着他了没?”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声不响地忙东忙西。
  她笑问:“这是怎么了,又跟谁呕气了?”
  我不由得告诉碧莹刚才发生之事,少不得埋怨宋明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的,她却扑哧一笑:“如此说来,过些日子,我们小五义可要多个珏四奶奶了。”
  这回我可火大了:“你们一个个就会欺我,要是我有那份心,就让我如此报应。”说罢便折了一根筷子。
  没想到,碧莹这丫头接下来说的话更过分:“既不愿作珏四奶奶,那就跟了宋二哥吧,反正你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我瞪着她达五分钟之久,莫非这小妮子病糊涂了不成,我抄起一个枕头跳上坑:“你个下流东西,又胡说什么,难为我这么买力地帮着你,三天两头拉拢他,你还这么调戏我。”
  没想到碧莹笑着躲过我的枕头,嗯?看样子她的身体,今年还真有起色了。
  等闹过了,她忽地拉住我的手,正色道:“木槿,我们几个是一起进园子的,你是什么样品格儿的人物?偏这几年舍了多少进园子的好机会,在这儿起早贪黑地刷粪浣衣,还不就为了我这没用的人,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是一抔黄土了。”
  我张口欲言,她却用瘦得皮包骨的纤指挡住我的嘴,她长长的黑发披着,衬着病中的肌肤愈是白晰,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清灵的丹凤双眼,汪如春水,她非常诚恳地说道:“好妹妹,姐姐无以为报,漫说是夫君了,便是要我这条性命,亦是只管拿去,这些都是姐姐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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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花逐流水(4)
我久久愣在那里,竟找不出任何可以表达心意的话来。
  但不可否认地是我很感动,亦很感叹?我这古人的义姐,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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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竹居论天下(1)
过了几日,躺在病榻上将近六年的碧莹终于下地了,我帮她开始进行物理治疗,又过了月余,她走路多了,还略微有些气喘,但已能做轻微的家务了,我抱着她大笑说苍天有眼,而她热泪滚涌,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抱着我。
  可惜小五义中,只有我在碧莹的身边,锦绣仍在法门寺烧香,于飞燕在北方镇守边界,宋明磊这厮最近似乎很忙,而我也怨他上次管我管得太宽了,决定和他冷战,也不去请他,所以很久没有见他了,结果倒是这个傻丫头想宋明磊想得都快疯了,整天流泪望天涯,我没办法了,只好捧着碧莹精心缝好的那件冬衣,硬着头皮去西营找宋明磊。
  我寻了个下午,来到了一座灰墙高院内,正是西营子弟兵的居所,门前两个放哨的士兵,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我对着其中一个屈膝行了个礼:“劳烦这位哥哥通传,我给我家二哥宋明磊捎东西来了。”
  那个头矮一点的小子听到宋明磊三个字,立时堆起了笑容:“啊!宋大哥提起过,这位一定是木槿姐姐吧!”
  呃?!宋明磊这小子莫非是知道碧莹病好了?他一准就知道我会为了她而来的吧,比起我这个后现代人,他还真神机妙算,难怪称西营小韩信呢,那守门的小子见我点头,便道:“小的叫原武,宋大哥说了让小的引姐姐进营子来。”
  进了营子,一路经过校场,明明午休歇觉时分,仍有不少人或张弓习射,或四五一堆角力格斗,树下三二个健壮的子弟兵蹲着,捧着老碗叽叽呱呱用当地话聊着,间以呼哧呼哧地吸着面条。
  一个特黑的少年手里端着老碗,从我的背后绕过来,身形是我的两倍有余,高大得如同铁塔,他的阴影将我完全置在其中,我自一惊,他却嬉皮笑脸道:“不得了,武赖子,你家相好的真俊哪。”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原武的小脸涨得通红,急得双脚跳:“槐安,你别瞎说,这是宋大哥的义妹,你不要命了你。”那槐安立时禁了声,那么大个子愣在那里,而所有人都害怕地看着我,我对他们笑笑,也不说话,就跟在原武后面快步走了,心想那宋明磊果然了得,看来在西营中颇有权力。
  那原武一路上不停地解释什么营子里的弟兄都是些粗人,不要和他们见识什么的,而我心中好笑,面上还是一副温柔贤良的古代女子,一路不停地请他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介意的。
  来到一片竹林,原武指着一片清幽的馆舍,说道那便是宋明磊的居所--清竹居。
  那小武到底是个孩子,可能还记挂着刚才众人的调笑,红着脸向我躬了躬,便一阵风跑了,来到近前,只听得里面有个陌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当今天下早有乱像,不如早择明主而栖……何人在外面。”
  一个青衫人影忽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向我头顶抓来。
  “先生住手,那是我家四妹。”宋明磊的声音焦急地呼来,那人虽中途撤去了力道,可一股余力仍然将我扫倒,我啊地一声向后仰去,眼看就要跌在地上,已有人快速掠过来,及时拦腰将我扶起,阳光透过碧绿的竹叶洒了下来,我眯着眼看到一个俊秀少年,担心地看着我,正是那碧莹的心上人宋明磊。
  宋明磊将我扶直,而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武林高手施展绝技欲杀我,所以仍在惊吓中,抬起头,我望进了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之中。
  我回头,只见一人四十开外,长须美髯,迎风飘扬,负手而立,如傲竹磊落,朗目星眉,双目精光毕现,正默默打量着我,一想起刚才那凌厉的杀意,我还是有些后怕,不由自主地向宋明磊那里挨了一挨。
  宋明磊的声音从上而来:“四妹莫要害怕,这位是名满天下的韩修竹先生,白三爷的老师,与二哥相约品茗而来。”
  原来这就是原家神童的老师兼保姆韩修竹先生,也就是经常把原非珏同学修理得咬牙切齿但又私心崇拜得不得了的老匹夫,你们刚才不像是在品茗这么简单吧!
  

第六章 竹居论天下(2)
我定了下神,向韩修竹福了一福:“韩先生万福。”
  “光潜既有义妹来访,吾择日再来叨扰。”韩修竹向宋明磊和我点了一下头,一拱手便走了。
  “四妹还好吧?”宋明磊正热切凝视着我,有一刹那我还误以为那是思念若渴,我甩了甩头,恢复了笑容:“还好!多谢二哥救我。”
  走进屋内,一众家肆,甚为简朴,但三面墙中,有二面全是高大的书架,简直就是一个私人图书馆。
  宋明磊很热情地招待我,亲自端茶倒水,拿些小点心与我,一点也没有拿架子的意思,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当我告诉他碧莹的身体大好时,他也没有显现出特别的欣喜和意外,可见他早知道了,他微笑着说:“真是件大喜事,三妹的身体大好,都是四妹的功劳啊。”
  我摇摇头,“二哥此言差矣,真正的功臣是你,不是我。”
  他一挑眉,目光如炬地望着我:“四妹何出此言?”
  嘿!这么聪明的人装傻,我正要同他说说碧莹对他的相思之情,他忽地站起来指着一堆木制的微型城市对我说:“四妹见多识广,可知这是哪座城池?”
  他这么扯开我的话题,再饶回去不免有些奇怪,我只得依言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熟悉模型,不由得露出笑容:“二哥,这是紫禁城吧?”
  “紫禁城?”他一愣。
  “这不是京都的皇城紫禁城吗?”我也迷惑了,难道在这个时空里,紫禁城不叫紫禁城,那叫什么?
  他笑一笑:“正是京都的皇城,不过叫昭明宫,连二哥也不知道它还有个别名叫紫禁城,四妹从哪里看来的?”
  啊!说溜嘴了,我照老规矩,说是从建州老家的一堆破书中看到的。
  旁边一张地图,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地图,果然和历史课上的一样,他见我感兴趣,便兴致勃勃指着地图为我讲解当前形势。
  我有些傻眼,属于当今东庭皇朝的土地竟比南宋年间的还少:
  南边一大片土地都是南诏国的!
  西北边是大突厥和楼兰的地界!
  东北我们有强大的邻居契丹,东面的东瀛和高句丽这时幸好还没有怎么强大。
  突厥于元武元年分裂为东西突厥,西突厥前几年被原尚书打败后,东庭一直采取和亲政策,现在两国关系还算马马虎虎,但西突厥连年骚扰楼兰边界,而楼兰是东庭的属国,这场战争,其实意味着突厥和东庭在争夺丝绸之路上的控制权。
  然而这几年东庭皇朝忙着和拥兵谋反的淮南王,胶东王开战,无瑕顾及。
  比较严重的是南诏头角峥嵘,越来越不满足于做东庭的属国,大有独立的意识,而他的国土早已包括我那个时代云南全境、西藏、贵州、越南、缅甸,南诏比东庭的疆域要大得多,我们的国家倒越来越像他的属国了,而且南诏最近也在边境不断扰民。
  宋明磊侃侃而谈,分析时势,还真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有些所谓当世英雄的苗子。
  连我一介女流也听得有些热血沸腾,我心中一动:“二哥,刚才你和西枫苑的韩先生也是在论天下时势吗?”
  他当下点头,直言相告那个韩先生有意要他归到白三爷帐下,我渐渐笑不出来了,而他盯着我的眼睛,轻轻道:“四妹觉得有何不妥?”
  我皱着眉头道:“木槿深信大哥和二哥是当世少有的少年英雄,未来的风流人物,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宋明磊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四妹所言极是,我们小五义本都是家中遭逢变故,天涯不幸之人,有时别说是愚兄,就连大哥也常叹生不逢时,然则若没有原家,我等又将何去何从,可能流落街头,沦为市井苦力,又或烟花柳巷之所?”
  他苦笑一声,我不由赞同地点点头,如果没有原家,我和锦绣还真得可能会卖到娼门中吧,只听他语调一变:“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既入了原家,也命中注定入了这浊世,四妹,如今轩辕氏倾颓,奸臣窃命,外戚专权,外族入侵,欲夺我华夏九州,天灾人祸,民不聊生,韩先生推算十年之后东庭皇朝必定江山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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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竹居论天下(3)
他轻嗤一声,炯炯有神地望着我:“何须十年,四妹信不信,愚兄断言,不出五年,天将大乱,原家必能逐鹿中原,若能助其成就霸业,必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扶我华夏不为外族所侮也,我等亦能创一番事业,流芳百世。”
  他停了下来,略略平复了一下激动,深不可测地望着我,朗朗道:“我一向引四妹为知已,不知四妹以为如何。”
  其时我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我暗自思忖是应该吟颂一下,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还是立刻建议他先定西川为家,后即取荆州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中原可徐图也。
  望着那张年青而坚毅的脸,那眼中热切的信任,那句引我为知已的宣言,让我想到了前世我有个曾在飞行大队服过役的小叔叔,虽然退役后下海成了富商,依然又红又专,一生爱好除了攒钱之外便是古今中外战争,我高考加的是历史,所以黑色七月那阵子没事就往小叔叔家跑。
  相比起小叔叔的爱好,小婶婶可能对于PRADA的包包和香奈尔的服饰更感到亲切,于是难得他将我这小屁孩当作绝佳的倾吐对象,每每说到北宋的外族屈辱史,近代鸦片战争后饱受帝国主义的侵略史,他便捶胸顿足,长吁短叹,毫无CEO形象可言,恨自己不能生逢其时,然则必是中国的亚历山大大帝,当朝的汉武大帝,必能令中华民族不受外侮,荣耀欧亚大陆。
  我当时也听得如痴如醉,以后便效法小叔从商以经济强国,直到遇到长安偷情,紫浮大闹地府,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奇怪的时空。
  塞尔维亚大史馆被炸时,小叔叔曾激愤地挥舞着手臂说:“如果祖国需要,我还是能够重上蓝天的。”
  我的心一动,小叔叔的脸庞和宋明磊的脸交叠在一起,一时间恍惚地不知我究竟在那个时空。
  也许在这个历史的剪影中,我可以替小叔叔完成他的梦想,亦可保护这一世的亲朋好友,建州的老父,旺财,后妈,小五义,还有原非珏……
  宋明磊说的对,我们生不逢时,卖身为奴,然而若没有原家,我们可能会更惨,自从踏入原家大门的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已然和原家联在了一起。
  我朝宋明磊笑着点点头:“二哥的志向,木槿好生佩服,”对面的年青人明显脸色一喜,我接着道:“既然二哥引木槿为知已,我亦以二哥马首是瞻,前几日二哥提到大哥来信论和突厥的战法,我回去想了想,现在就写给二哥看看,不知能否帮到大哥。”
  掏出自制的鹅毛笔,沾了宋明磊的墨,写了几个曾在小叔叔的战争书籍里看到的古代保卫战的战法,比如雀杏,行烟,扬尘车。
  还有令美国人很头疼的化学武器,其实我们中国早在北宋年间便有了,那便是毒药烟球,这在本朝肯定是没有发明,历史中的宋朝有着太强大的若干个邻居,可惜由于政治上错综复杂的原因,在那个时代,一直处于下风,最后灭亡于蒙古的铁蹄之下,但神奇的是用于战争上的发明却相当多,只可惜宋朝年间要么是皇帝无能,将军有才,然而等皇帝有意反击时,朝中又无良将可用,也许这些相对在这个时代先进的战法通过能人之手,会有其用武之地,令我华夏百姓不受外侮所侵。
  宋明磊看了,双眼一下子亮得惊人,一把夺过我的纸,细细地看了起来,他用力过大,把我长满冻疮的手给拉破了,钻心直疼。
  我吃力地掏出手娟,要包起那红肿的手,他慢半拍地发现我右手血流如注,一把抓过我的手,皱着那好看的剑眉,责问道:“我给你的金创药呢?”
  早用完了,这几天不是忙着和你冷战嘛?当然没好意思问你要呗!
  我口中讪讪说着:“刚用完。”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生气,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拍开我欲接的手,仔细地帮我抹着药,我疼得呲牙咧嘴,还得口中称谢,心想这浑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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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竹居论天下(4)
“宋大哥,”一个娇美的声音传了进来,救了我的,呃!手,我和宋明磊望去,只见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可人儿,正目光闪烁地盯着我们,这不是二小姐身边那个很红的香芹,她是大房兄妹乳母的独生女,又和大少爷,二小姐一起长大,据说如果大少爷没有娶当今长公主,原夫人是打算送她去大少爷那作二房,如今她的方向很有可能是作二小姐的陪房丫环。
  我对她福了一福:“香芹姐姐。”
  看在宋明磊的面上,她对我微微点了一点头,算打了个招呼,冷漠地经过我,丁香五月,径直地走向宋明磊,绽出一丝无比甜美的笑容:“二小姐从法门寺回来了,让我来传个话。”
  锦绣回来了!我难掩喜色。
  那香芹看了我一眼,便闭了口。
  明白了!
  我便向宋明磊告辞,他也是聪明人,并未挽留,只将我写到一半的战策,鹅毛笔,卷在一起,又塞入了一盒金创药,一盒治哮喘的稀有灵芝蛇胆粉,是给碧莹的。
  他不顾香芹的脸色有些难看,温言送别道:“天色已晚,恕二哥不能远送,四妹路上小心,记得代我问候三妹,你定要按时抹药。”
  我心头一热,将手卷塞入衣襟,喏了一声,走了清竹居,伴着香芹的目光冰冰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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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幽径冲鸣鸟(1)
原武递上一盏“气死风”,我道了个谢,慢慢往回走。
  我一边走,一边猜想那原非烟要香芹给宋明磊传什么话,奇了,看他也不吃惊的样子,这原小姐经常给他传话啊!
  莫非是要学西厢记里崔莺莺私会张生不成,虽说宋明磊这样文武双全的优等生,原非烟看上他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身无功名的家臣啊?
  我改明得问问锦绣,如果原非烟看上宋明磊,那碧莹二女事一夫的甜蜜计划,很有可能会变成原非烟和香芹霸占小韩信的恶梦了。
  想起苦命的碧莹,我暗叹一声,选了条小道,加快脚步,天渐渐黑了起来,入了幽密的西林,浓雾忽地降了下来,我看不清方向,只能按照旧路的感觉摸索着。
  “气死风”微弱的光芒在风中飘摇,灭了又亮,亮了一灭。
  忽地脚下一绊,我摔倒在地,双手撑着一片湿润,不小心踏进泥塘了吗?我赶紧扶着灯笼,稳住了火芯子,往手上一看,悚然一惊,那双手竟满是鲜血,打着灯笼一照,原来前面横着一个身着西枫苑青色下人服的人,浑身是血。
  我大着胆子往鼻息一探,没气了!
  我哆嗦着正想回去求救,却听到前方脚步声传来,我吹灭了“气死风”,爬到大树后,夜色中飘来两个黑色夜行衣的人影,一高一矮,其中一个打着火把,来到尸体边。
  高个的看着地上的死人,对矮个的说:“中了我的九品断肠红,还能撑到这西林,不愧是幽冥教的人。”
  矮个子对高个之人甚为恭敬:“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难怪主公如此信任大人。”
  “废话少说,察探如何?可找到东西了?”
  “玉北斋内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有结果,至于那西枫苑……..大人恕罪,那韩修竹布下的梅花七星阵着实了得,小人实在……无法潜入。”
  “没用的东西,那上房的紫园呢?”
  “紫园的兄弟回过话说也是一无所获,除非紫栖山庄有暗阁,本待再将整个庄园翻个个,但柳言生陪着夫人回来了。”
  “主公马上就要起兵了,在那以前,一定要比幽冥教早一步找到‘无泪经’。不然等大军进了西安城,人多眼杂,就难办了。”
  “是!请问大人,小人是否该按老规矩处置这厮?”
  “去吧。”
  树后传来奇怪的嘶嘶声,伴着阵阵的恶臭,我偷偷瞄了一眼,那两个人已经飞向夜空消失了,哇!武打片!
  而那尸体正在起着某种化学反应,月光下,血水混着白沫嘶嘶地融化,我的鸡皮疙瘩满身爬!
  我看那尸体化得快差不多了,便软着脚跑出来,我抖着手亮了火折子,点燃气死风,那尸体原来的地方只剩一淌白沫。
  月黑风高杀人夜,一灯幽灭,一个柔弱的美少女(自我陶醉),独自对着一淌尸水哆嗦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然后一丝呼吸,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吹起,像是贞子在我身后似得,我更胆破心惊。
  “你将他化尸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从背后传来,比这入夜深冬还要冷。
  我“啊”地一声,把气死风丢在地上,跳开了去,一个颀长的身影,长发飘飘,白衣渺渺,脸上戴着陶制的白面具,那面具轮廓分明,表情冷酷,像古希腊的雕像,没有眼珠,如鬼魅一般,毫无人气。
  我骇地跌倒在地上,张嘴想说什么,半天没发出声音,这究竟是人是鬼?莫非是刚才那个死人的鬼魂?
  那个白影越飘越近,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声音:“不,不,不,不是我做,做的,你,你,你,是,是,是谁?”
  白影忽地在我面前消失,正当我以为那只是受了严重惊吓而产生的一种幻觉时,忽地呼吸又出现在我的耳边。
  “你是幽冥教的还是南诏国来的?”他的声音优雅,却冷若冰霜。
  “我,我,我不,不,是奸,奸,细,细,什,什么油,油米饺。”我爬开一米远,脚那个软哪。
  

第七章 幽径冲鸣鸟(2)
“乖乖告诉我,你的主上是谁,无泪经在哪里?”他很轻很柔地说着,“不然我让你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我提起些勇气,指着那“白面具”:“你,你,你又是什么人,这么大黑夜里穿得一身孝服,戴个白面具像吊死鬼似的,你,你,你以为你在拍电视剧吗?”
  话一出口我相当后悔,而那个神秘的白衣人也是一阵奇怪的沉默……
  许久,他伸出了一直背负在后的双手,修长白莹如女子柔夷,我很不恰当地胡思乱想起来,那双手啊!比广告上那些做护手霜的女明星的手都莹润柔美,莫非那面具下的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故意发出男子的声音来迷惑我?
  “你说话很有趣,只可惜这么有趣的人要离开这世上了。”沉默许久的白衣人终于开口了,没有波澜的声音结束了我的一腔春梦。
  身影一闪,我的胸口已受了一击,钻心疼痛,噢!这混蛋居然打我这一世刚发育完成的胸脯,混蛋,很痛的。
  我口吐鲜血,他的莹润之手握紧了我的咽喉,他苍白的面具仿佛死神的容颜,我肺部的呼吸越来越少了,就在我以为又要见到牛头马面之时,眼前人影闪动,一声娇喝:“快放手,你是何人?”
  而我完全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时,刺眼的阳光射入我的眼睛,如同每个清晨一般,我有些混乱地思索着身在何处,昨夜那恐怖的白面具出现在脑海,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木槿,你还好吧!”一个十五岁的绝代少女站在窗前,头上梳着两个髻,惊喜地走向我,紫瞳如夺目的紫水晶,熠熠生辉。
  我激动地跳了起来:“你这小丫头,终算回来了。”她一下子投入我的怀中。
  这正是我的双胞胎妹妹,花锦绣,可惜她揉着我的脖子牵得我生疼,不由得轻叫出声,她赶紧放开我。
  我央了一面铜镜,只见脖子上一圈全青紫了,想起昨日那白面具的狠毒手段,我打了一个冷战,锦绣心疼地帮我揉着脖子:“昨儿你为何不叫宋明磊送你,一个姑娘家的大路不走,走什么那么偏的西林,你要死了!”
  “昨天是你救的我?”
  “那当然,你以为还有谁会为你去那可怕的西林。”她的紫瞳白了我一眼,我急道:“那你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我和初画一块,那白衣人占不了什么便宜,那人到底是何人?”
  我把昨日的情境大致地说一遍,她听得眉头越来越紧,这时碧莹端着热腾腾的稀粥上来,我的口水泛滥,耳边锦绣还在唠叨着什么西林是禁地,我的胆子大得不要命什么的,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点头如捣蒜,伸着手像狗儿似的向碧莹讨吃了。
  锦绣冷着脸,一把打掉我的手,对碧莹绽开笑颜说:“三姐,让我来喂这只馋虫吧!”
  嘿!这丫头越来越长幼不分了,可是碧莹对她笑着点头,递过粥去,我不乐意地嘟嚷着:“喂,我的手好着呢,自个儿会喝。”
  “是啊,是啊,你好着呢,自个儿还会半夜去西林逛呢!”她吹凉了一勺,递到我面前,我板着脸喝着。
  碧莹笑道:“木丫头,别不高兴了,五妹昨儿个一回来就巴巴往德馨居赶,听说你去西营又飞去西边,然后一晚上都担心地没合眼呢。”她爬上炕帮我拢了拢头发,熟练地拆了我的辫子又辫上。
  我这才注意到锦绣的眼圈黑黑的,心下有些过意不去,握住碗:“别喂我了,你快紧着歇着吧,等会儿夫人若传你去应着,你的身体怎吃得消?”
  她摇摇头:“无妨,我已告诉柳总管昨夜之事,和夫人告假了,我担心那白衣人认得你的面目,来杀你灭口,这几天我都陪着你。”
  听得我一打哆嗦:“那油米饺是什么来历,还有什么南诏国的?无赖经?这些都是什么呢?
  锦绣说道:“那是幽冥教,不是油米饺,你就知道吃!”锦绣的紫瞳瞪着我,“那可是江湖最大的魔教,势力极广,总部设在苗疆,自从二十年前败于中原十大高手,就很少涉足中原了,如今有很多武林高手,神秘地失踪了,很多前辈都怀疑是幽冥教做的。还有你说的那是无泪经,也不是无赖经,”她白了我一眼:“是武林密宝之一无相神功中的一部,那无相神功分无泪经和无笑经两部,这无相神功是一本旷古绝今的武林绝学,练成者便能称霸武林,一统天下,是每一个练武者的梦想,不过南诏国可能近来有异动,柳总管已在和夫人商量良策了。”我听得似懂非懂。
  

第七章 幽径冲鸣鸟(3)

  碧莹帮我梳完头,下了炕说:“木槿,我替你给周大娘告假了,你和锦绣好好聊,回头好生歇着。”便去浣衣房了。
  锦绣喂完我,拖着我到溪边散步,天气还是很冷,看着西枫苑冒出的红梅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锦绣的柔夷,我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我充满期盼地笑着说:“快过年了吧,锦绣,今年我们一起过完年,就笄开了。”
  她的紫瞳如水,望着我开心地点着头,忽地面有难色:“木槿,开春后二小姐就要上京选秀了,所以,所以,可能今年我得陪夫人小姐一起上京过年。”
  我不由自主地一呆,笑容垮了下来,事实上我和锦绣已有三四年没一起过年了,她一年比一年更伶俐得宠,夫人小姐越来越离不开她,我和她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作为姐姐,我真的很高兴,可是作为亲人,我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深深体会了父母不求孩子做多大贡献,只求常回家看看的心情。
  她见我沉默不语,拉着我的手:“别急,木槿,我想办法让你进紫园吧,现在碧莹的身子也大好了,哪怕进不了紫园,上三爷四爷的房里也比浣衣房里好啊,对吧!”
  我强笑着点点头,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木槿,我们都快芨开了,男女有别,别再和宋明磊独处了。”
  我一笑:“小封建,还有你什么时候这么长幼不分,别宋明磊,宋明磊这么叫,得叫宋二哥。”
  她叹了一气,掏出一张纸来,“这是不是你的文章?”
  这是我前些日子,为了纪念碧莹渐渐好转,我将居住了六年的破屋正式改名为德馨居,一时文兴大发,背写下来刘禹锡的陋室铭。
  “是的。”我嘿嘿傻笑着点了点头。
  “那何时成了他宋明磊的大作了。”锦绣同学柳眉倒竖。
  “前些日子,他不巧看到了,很是喜欢,我,我,我便主动让宋二哥以他的名义发表的。”我怯懦地回着,全无姐姐的风范。
  她在那里一副气结的样子,忽地出手如电,拧了我一脸,我大叫起来:“你这暴力女,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你这傻子可知这篇文章已传到原老爷手里,他对此赞不绝口,说是连年战乱,朝纲败乱,贵族骄奢淫逸,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此文堪作家训,以示子孙勤俭治家,皇上看了此文,亦是龙心大悦,现在朝野纷纷流传,还怎么了,那宋明磊是什么东西,怎可如此抄袭舞弊,他以为他是谁哪?”
  我轻轻一笑:“看样子,我们小五义中又有人要冲出紫园,青运直上了。”
  她越发生气了:“你还笑,我真真不明白,这庄园里多少人削尖脑袋,变着法子想在主子面前展露才华,偏你,要留在这破屋子里守着一个病痨,还甘心如此被小人利用。”
  我收了笑容:“花二小姐,请注意你口中的病痨是你的结义三姐,而那个小人正是你的结义二哥。”
  “那又怎么了?好,我不说碧莹了,就单说那个宋明磊,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那破脑瓜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不让我把你脑子里的东西都搬到将军夫人那里,为什么都便宜宋明磊那小子了?”
  “你和宋二哥有何误会了,怎么好好的……。”
  “哼,我们现在各为其主,我是大房里的,他是已投效白三爷手下。”
  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于飞燕上京了,可宋明磊却还得留在紫园,连那首陋室铭也没能令将军调动他,原来是夫人的原因。
  我拉着锦绣的手坐在一枯树上,望着锦绣轻轻道:“锦绣能为我这般着想,我很是感动,只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想过姐姐为什么那时要结小五义吗?“
  锦绣别过头看着溪水,幽幽道:“卖身为奴,前途难测,结义相助,共度难关。”
  我点点头,也一同望向那潺潺的溪水,一朵西枫苑的红梅悄然落下,顺着清澈的溪水打着欢快的转儿,飘过我们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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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幽径冲鸣鸟(4)
“正是如此,锦绣,我们小五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宋明磊,于飞燕,还有你能得紫栖山庄主人的青睐,正是我们小五义的福气,我们应该相互扶持,而不是争相践踏。”我对锦绣微笑着。
  锦绣却满脸不屑,活脱脱一个青春期叛逆少年,哼!小丫头片子!
  “即便是各为其主,你和宋二哥相争之时也绝不是现在,当是原家问鼎中原,成就霸业之时。”我故意加重语气。
  锦绣惊愕地回过头来,“你如何知晓?”
  为了显示我作为姐姐的睿智练达,我决定不告诉他宋明磊都对我摊牌了,只是自如一笑,一挑眉:“因为我是花木槿。”
  她回味了许久,轻哼一声:“我原也不想与他相争,只是心里气不过他总厚颜无耻地抄袭你的文章,欺你心里厚道。”
  这还像话,我心中一暖,尽量放柔声音,循循善诱:“锦绣,你可知道这是个男人的世界,这个社会不能容忍爬到男人头上去的大女人,我给他我的文章,一则掩我锋芒,可助他平步青云,增加我们小五义的实力,二则我们小五义中你最先腾达,常年不在庄中,他和大哥常给我和碧莹照应,也权作姐姐对他的答谢,难不成你要姐姐以身相许吗?”
  锦绣扑哧一笑,眼中捉狭的精光毕显:“你若真以身相许,讲不定他宋明磊还不乐意呢?”
  “那是,我这等蒲柳之姿,风流潇洒的宋二哥自然是看不上的。”我从善如流,心中却很是气恼,这小丫头片子,我是长得不及你风华绝代,但也用不着说得这么直接吧,我必竟还是有女人的尊严的。
  “三则碧莹又对他有意,我也把他当三姐夫了,总要百般拉拢才是,四则你现在得宠是真,但总免不了有人嫉恨,在你背后众口烁金,他得了姐姐的好处,总会在人前照顾你些。”我捋了捋她鬓边长发:“说来说去,姐姐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1)
锦绣同学倒竖的柳眉终于弯了下来, 愣愣地看着我,渐渐地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所有的凶悍气势全无,仿佛又回到怯懦的小时候,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木槿,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我承认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是充满温情的,相当感动,相当自我肯定,但口头上还是相当谦逊地说:“小傻瓜,这个世上还有好多人对你很好的,连宋二哥也是对你极好的,对不?”
  锦绣只顾哭得天昏地暗,根本没有空答我的话。
  这丫头,又把鼻涕眼泪蹭我身上了,不过算了,看在今天我教化亲妹妹很有成就的分上。
  我忽然想起这件衣服不是我昨天穿的,那件衣襟里的东西呢?
  我的心一沉:“锦绣,你昨儿个看到我衣服里的东西没,就是,呃!就是你老笑话我的,那支鹅毛笔,还有我和宋明磊一起写得一些策论什么的。”
  她收了声,抬起梨花带语的小脸,茫茫然地哼哼唧唧:“我们急着把你救回来,三姐和我给你换的衣裳,什么也没见着啊?”说完她继续沉浸在亲情的自我感动中,用力抽泣。这是她的特色,要么不哭,要哭就一定要哭他个天地为之变色为止。
  然而,这回轮到我哭丧着脸了,万一那个白面具籍着那些东西找到我怎么办,而且那策论上还有宋明磊的墨宝哪,讲不定还会连累他呢!
  我们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然而紫园里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反而急调三千子弟兵秘密入京,其中包括我才见面的妹妹花锦绣和碧莹的心上人宋明磊,因为这时候发生了比我的白衣人更为重要的事件,这不仅影响了原家,而且连整个东庭皇朝都为之震动,甚至于间接地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元武十七年,当朝英宗皇帝生了一场重病,为祈上早日康复,改年号为永康。
  永康元年,这位性情多疑的皇帝梦见一群小人在跳舞,认为有人“蛊道祝诅”,命大理寺卿文复允彻查此事,于是动摇整个东庭皇朝的“巫蛊之乱”开始了。
  文复允在京城闹出几宗大案的“巫蛊之术”之后,英宗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深信不疑,示意文复允在宫中各处掘蛊,最后竟然在凤藻宫中亦掘出桐木做的人偶,英宗盛怒之下,不问清红皂白地绞杀连皇后,并连夜将国丈,左相连如海被投入大理寺,连如海在大理寺受尽酷刑而死,太子泊涉嫌蛊乱,被英宗幽禁在芳容殿,而连皇后正是原夫人连氏的亲姐姐。
  永康元年冬十二月一日,连如海的死对头,张贵妃的父亲,川雍候张世显乘机联合朝中反连氏的势力,联名上书逼宫,力主废太子泊为庶人,立张贵妃之子槐安王煦为新太子,英宗急怒攻心,陷入深度昏迷,药石惘然。
  张世显为掩人耳目,提前选秀,兵部尚书原青江冷静如常,表面上帮着张世显打压连氏家族,暗中却命附马都尉原非清调动北营原军偷偷南下,于十二月十二日混入秀女护骑, 由司马门进入昭明宫,一举击退张世显所控制的禁军,绞杀张贵妃,释放太子泊。
  原尚书同日以弥留中的皇帝传旨诏告天下,川雍候张世显,大理寺卿文复允,禁军统领张禹,贵妃张氏以巫蛊构陷皇后,谋毒太子,谋为大逆,又欲使女侍医淳于越进药杀皇帝,欲危宗庙,逆乱不道,所有参与巫蛊之乱的人皆诛灭九族,腰斩于市。
  张贵妃贬为庶人,赐白绫三尺,槐安王煦贬为庶人,赐鸩酒厚葬于东陵。
  永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东庭孝文帝,英宗驾崩,享年四十四岁,举国服丧,太子泊年仅二十岁继承大统,史称孝元皇帝,庙号熹宗,改年号为永业。
  永业元年,新帝下诏追封连皇后谥号贤孝端文皇后,兵部尚书原青江平定叛乱有功,升左相国,加授安国候,原连氏封为安国夫人,附马都尉原非清拜忠显王,直等国丧一过新帝便迎取原氏长房原氏非烟为皇后,一时间原氏荣宠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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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2)
在这场史称“司马门之变”或“双十二之变”的事件中,我家锦绣和宋明磊立了大功,因为他们是第一批冲入司马门,血染皇宫的原氏子弟兵,锦绣生擒了欲从皇宫秘道溜走的张贵妃,宋明磊及时诛杀了欲鸩杀太子的宫人,解救了早已吓得痴痴呆呆的太子泊。
  同年,西北部边界的西突厥终于吞并了他的百年邻居楼兰,认为东庭皇朝内乱之际,必定无暇顾及西北边陲,于十月入侵东庭,没想到在河朔地区遭遇到自原青江退居朝野以来最猛烈的阻击,五万大軍败于仅有二万兵力的东庭守军,其时守城的将领正是东庭史上最年青的武状元,仅从五品的飞骑尉于飞燕,他以不要命的打法,身中数箭,血染战袍,依然身先士卒,单人独骑闯入敌营,俘谷浑王,率东庭军斩敌首一万九千余人,还追击突厥军于五百里之外,夺回了水草肥美的河朔地区,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
  一时间,朝野哄动,河朔大捷一扫巫蛊之乱以来人心不宁之风,于飞燕的大名在民间流传,人人都说于飞燕乃是关老爷再世,忠肝义胆,勇毅绝伦,这一支由飞燕统领的原家精军又在民间被称作“燕子军”,在西北部大草原上纵横驰骋,神出鬼没,成了抗击外侮的象征,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
  而现实中的于飞燕却在来信中告诉我他之所以大败突厥是急着想回来和我们过年休假,以免搅得他过不好这个年。
  我们四人看得瞠目结舌,但他在信中却特特地谢了我和宋明磊两个人,因为于飞燕对西突厥的突袭战法,正是我们二个合作的战策中建议他可仿西汉名将霍去病,训练一支虎狼之师,以敌养军,直插突厥内部,出奇制胜。
  这个新年对于原家来说是荣宠万分而又惊险紧张,因为新帝即位,无穷无尽的人事,经济以及国际问题等着他们去解决。
  不久原非烟带着立了功的子弟兵回紫园,一方面过完在老家的春节,另一方面亲自过来接原青江的原配安国夫人进京,以示孝心,这倒也成全了我们小五义中难得聚在一起。
  我们小五义总算都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年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经过司马门之变的宋明磊,得到了太子青睐,已被破格升为四品带刀御前护卫,更加成熟自信,他笑得云淡风清,好像于飞燕的胜利早在他的料想之中。
  这个小年夜的大清早,我爬到屋顶上收着干辣椒,只听得一声:“四妹!”
  那一声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硬是把我惊得摔下来,旋即掉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只见那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满脸硬扎扎的胡子,正是一年没见的于飞燕。
  北地的荒漠生活,使他神情略显憔悴,他的肌肤被狂风烈阳吹晒得有些干燥脱皮,肤色比以往更加黑黝,身板也更加熊腰虎背,高大强壮,双目如炬地俯身看着我,我不由得狂喜:“大熊!你终于回来啦!”
  我一头扑到他怀里,使劲扯着他的硬胡子,他嗷嗷痛叫几声,也不气恼,抱着我转了几圈,仰头豪迈大笑:“四妹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皮,可想死你大哥了。”
  “四妹,你的大熊大哥现在已是上骑都尉,加授广威将军了,你若把大哥的胡子拔光了,整个西北‘燕子军’可都来找你了。”宋明磊在我们身后轻轻笑着说,旁边站着春风得意的锦绣,我刚下了地,碧莹掀着帘子出来,看到一个大胡子先是唬了一大跳,然后认出是于飞燕,也是惊喜万分,我们五人久久地相视而笑,犹如当初结拜时那样感动万分。
  除夕之夜,我和碧莹在屋子里张罗着,宋明磊,于飞燕和锦绣参加完紫园里的家宴后,齐齐来到我们的德磬居,没想到初画也跟着锦绣一起来了,于飞燕带来给我们几个义兄妹的礼物,他送给锦绣一件上好的海狸子银白披风,外加一大堆绫罗绸缎。
  而宋明磊得了一把西域宝刀,名曰秋静,弯弯的刀身,发着幽暗的乌光,极是峰利,他还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方青州红丝灵芝砚,那红丝砚乃是天下名砚之首,砚质滑润细腻,纹理自然精美,砚池中有一灵芝生成,其光芒般细腻的射线形装饰纹,充满着宝贵与灵性,宋明磊笑着道谢接过,我看他明明眼神中爱不释手,却并没有表现特别惊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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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3)
于飞燕给碧莹的还是老规矩:珍贵药材,不过这一次是一盒千金难买的名贵珍珠粉,不但强身健体,亦可养颜滋补,长保青春,外加绸缎二匹,二支打造精巧的翡翠镶金凤宫钗,一对青白玉双鹤衔牡丹玉偑,一副手镯,他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在大殿上新皇问其要何赏赐时,专门为碧莹求的,说着三妹身体好了,青春女孩也应该身上多些新衣裳首饰。
  我看着碧莹充满惊喜感动的脸,心中一动,于飞燕看上去五大三粗,其实是很细心,比起宋明磊给我们几个清一色的玫瑰露加绫罗绸缎可要有心多了,他似乎也心怜碧莹无依无靠,所以才厚礼相护,而那一番话又分明是暗示碧莹到了出阁的年纪了。
  于飞燕又说没想到会遇见初画妹妹,来不及准备见面礼,就脱下手上的玛瑙手珠给初画,初画本来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出声,这下反倒很不好意思,推辞不过,红着脸收了,谢过于飞燕。
  轮到我了,我兴奋地问着:“大熊,你给我什么新年礼物。”
  于飞燕神秘地一笑,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珠宝手饰,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精美雕花的狭长木盒,笑着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只见一把匕首躺于盒内,匕首柄端及刀鞘皆雕纹华丽,兼以镶满红绿各色宝石,烛火下,映得我们大伙的眼睛直晃,抽出刀销,刀身精光四射,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稀世珍宝,这也太珍贵了吧!
  我一愣:“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于飞燕不以为意:“大哥除了你们四个就没有亲人了,咱们结拜时就说过,荣辱于共,富贵同当,若没有四妹和二弟的妙计,于飞燕又如何能得到皇上和候爷的青眼。”
  他宠溺地看着我:“大哥知道你这丫头不爱花啊粉的,这件是谷浑王的贴身爱物,叫做‘酬情’,侯爷转赐于我的,前些日子听说你一个去西林遇袭了,你这丫头素来胆大,但亦要懂得保护自己啊。”
  我感动地收下了,宋明磊脸色明显一黑,我想他一定是在自责那天没有送我回去吧。我对他甜甜一笑,伸出V型两个指头,意即不要放在心上,他也回我温柔一笑,轻轻点头。
  于是大伙坐在大炕上围着桌几包饺子,我们咭咭呱呱地说着各自这几年的遭遇,连不大说话的宋明磊也多说了几句,其乐也融融。
  等到下饺子的时候,我们又迎来了一位稀客,竟然是原非珏,他一进门,我们所有人一呆,他带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的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早被树枝之类的硬物刮得乱七八槽,紫金冠下的红发有几缕零乱地垂在满是汗水的额角,青缎靴上亦沾着雪和污泥。
  很显然他又迷路了一阵子过来的,不过他还是很有精神地用力嗅了嗅空气说:“好香,好香,木丫头,我要吃你包的饺子。”
  然后大摇大摆地跳上炕,我们所有人如鸭子下水般纷纷下炕,只剩他一个坐在上面直嚷嚷着我的名字要吃的,我怀疑所有人都听说了那关于我迟早是他的人的宣言,因为他们都极暖昧地看着我。
  于飞燕虽是朝中功臣,可炕上必竟是恩主的小儿子,也不敢造次,初画嘟嚷着:“珏四爷,您不是应该在紫园里听戏吗?”
  原非珏朝她的方向看了看,不屑道:“几个男人学娘们似的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的?”
  我暗想,其实是你看不见演员华美的妆容,听不懂那昆曲的精华才说没什么好听的吧!
  我笑说:“珏四爷,您要吃我的饺子可以,不过我这儿只有牛肉罗卜馅的,而且绝对是牛肉少,罗卜多,您能吃吗?”
  “只要是你做的,本少爷便全都爱吃,”他神情愉悦地看着我:“我真的饿了。”
  “今儿是除夕,在我的德馨居,只有兄弟姐妹,没有主子,我们可不拘礼了。”我笑着对他说,没想到他哈哈一笑:“那又如何,一起上炕吧,本少爷还怕你们小五义不成。”
  

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4)
初画先跳上炕,像小麻雀似地盯着原非珏:“珏四爷,你可别告诉果尔仁或是夫人,不然,我们虐待主子的罪过可担不起。”原非珏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她。
  他坐在炕上凑近桌几看了半天我们包的饺子,我也上炕,替原非珏解下紫金冠,微微理了理他的一头红发,问道:“珏四爷,这样可舒服些?”
  他对我笑着嗯了一声,然后专心研究手中捏着的一只大个的生饺子,好像是于飞燕包的山东大饺,个儿特大,眼看他就要往嘴里送,众人赶紧抢下这只宝贵的大饺子。
  我在后面下饺子,锦绣过来帮我,她很三八地用手肘捅捅我:“唉!我听碧莹说他看上你啦,是真的?真的吗?”
  我一抬眼,活泼的初画正怂恿男孩子们玩掰腕子游戏,输者罚喝酒,那酒是宋明磊送来的凤翔,于是原非珏玩心大起,听到大破西突厥的燕子军首领于飞燕也在,就点名要和他玩,我叫了一声:“大哥,小心别伤着四爷。”
  于飞燕头也不回应了一声,捋起袖子专心玩起,而原非珏不乐意地向我瞪了一眼。
  我回头对锦绣说:“别瞎说,珏四爷只不过是个孤单可怜的孩子,承他抬举,把我当朋友罢了。”
  “你看谁都可怜,独独不可怜你自己,”锦绣嗔我一眼,正色道,“别跟他,他是紫栖山庄里有名的傻子,我可不愿你嫁个傻子。”我正要开口反驳,她忽又想起什么紧要的话来,抓着我的手臂压低声音认真道:“也别跟宋明磊,他肯定宠着碧莹,让你做偏房,而且一定会天天逼你写文章,好给他抄。”说着说着自己也打了一个寒噤。
  我一乐, 这丫头就是讨厌写文章,我逗她:“那你的意中人是谁啊,不会是于大哥吧?”
  她脸一红,捶了我一下:“谁会看上他啊!”
  我更乐了,奇道:“你还真有意中人了,坏丫头,你竟瞒着我和人私定终身了不成,快说,快说,那人是谁?”
  她红着脸低低道:“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别人第一次见我,要么苍蝇似得盯着我,要么就骂我是妖孽,可他,他总是很温柔地对我笑呢。”
  说罢她甜蜜地一笑,啊呀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正要追问她,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欢呼,原来于飞燕赢了,出乎我意料,原非珏倒是很有奥林匹克选手的精神,也不耍任何脾气,干脆地仰头将一杯凤翔一饮而尽,然后换了一个手臂伸出来摆在桌几之上。
  宋明磊待在角落里,一边看着原非珏满头大汗地和于飞燕再来一局,一边和满面娇羞的碧莹聊着,留意到我的目光,也朝我看了过来,那目光中竟有一丝落寞,我不由得一愣。
  饺子好了,我们嘎嘎乐着吃饺子,原非珏的脸都快凑到碗里去了,口中连连说着好吃,说是比他刚在紫园里吃过的饺子宴还好吃,我们大家都被他逗乐了。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一片银妆素裹,屋里热气腾腾,喧吵热闹,我暗叹着如果现在能看到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就更好了。
  吃完饺子,玩了一会掰腕子,原非珏依然是赢少输多,倒也不急,反而兴致越来越浓了,宋明磊建议宴中女孩居多,不如让男孩陪着一起玩行酒令抽花签什么的,于飞燕连声大叫着:“大丈夫万万不可沉迷闺阁戏玩”之类的,被我和锦绣扯了几下胡子,只好小媳妇似地坐下,委屈地望着我,大将军形象全无,原非珏同学本也想强烈反对,但见我坐在他身边板着脸看他,以及燕子军广威将军的下场,也只好扁扁嘴勉强同意。
  碧莹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是锦绣前年送来的新年礼物,她摇了一摇,放在当中.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五点,数至锦绣.锦绣便笑道:“各位兄姐,锦绣就僭越了。”
  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见签上画着一支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又注云:“在席诸位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大伙看了,都笑说:“这签真准,锦绣原是长得风华绝代,贵不可言,也堪配牡丹花。”说着,大家共贺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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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5)
我向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会意地笑着:“今日大伙难得聚首,三姐弹一曲为我们助兴如何?”众人也拍手叫好。
  我想这正是碧莹向宋明磊展现才华的大好机会,便取了前几年宋明磊送的那具古琴,我嚷嚷着要听高山流水觅知音,因为这是她最拿手的曲子,定能向宋明磊以音喻情,众人却以为此曲颇合今日之聚,皆叫好,宋明磊但笑不语,碧莹红着脸道了声现丑了,便弹了起来。
  这几年碧莹卧在病榻上,稍有精神便以此琴排解,当真如飞珠溅玉,轻落银盘,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一曲抚罢,众人皆醉,连宋明磊的眼中也露出惊艳的神色来。
  锦绣掷了十九点,却是宋明磊,在于飞燕同情的目光中,他轻轻一笑,用修长的手指,大方的抽出一根来,上面画着一枝杏花,写着“瑶池仙品”四字,我念出那小诗:日边红杏倚云栽。
  注云:“杏者,幸也,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在席者共贺一杯。”
  锦绣,初画笑得直不起腰来,于飞燕和碧莹目瞪口呆,原非珏亦是一脸唏嘘,我强忍笑意,向似笑非笑的宋明磊敬酒道:“咱们府里出了一个附马,马上要有皇后,这回子又要多一个贵妃了,来,来,来,我们敬宋贵妃一杯。”众人哄笑声中,宋明磊无奈地摇摇头,笑着饮了下去。
  宋明磊掷了个十点,轮到原非珏,他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那面诗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注旁边还画着一叶远行的扁舟,注云:“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
  上家乃是宋明磊,而下家正好是我,这签真正奇怪,众人都道原非珏是有福之人,香梦不觉醒,原非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我和那宋明磊对饮了一杯。
  下面便轮到碧莹了,没想到掣了一根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诗道:连理枝头花正开,注云:“共贺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我们自然饮了酒,连连说她必得好姻缘。
  我对她附耳笑道:“这回子放心了吧!”
  碧莹轻嗔了我一口,明眸流盼,双颊嫣红,分不清是因为饮了酒还是害羞。
  接着是初画,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题着“兰陵别景”四字,那一面旧诗写着道是:桃红又是一年春,我笑道:“莫非小初画要有桃花运不成?”
  初画假意恼着要罚我喝酒,脸却不由得红了,喝便喝,我仰头一饮而尽。
  初画正好掷到于飞燕了,他无比镇定地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笑道:“真真有趣.你们瞧瞧。”原来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写着“霜晓寒姿”四字,旧诗为:竹篱茅舍自甘心,注云:“自饮一杯,未抽签者开一题。”
  坐席上只有我没有抽签了,我想了想便说请于大哥为我们歌一曲吧,我本是存心想看看于飞燕发愣的模样,没想到在众人的笑声中,他豪气干云道:“好,诸君且听飞燕一曲。”
  我们还未准备好,一声高昂如惊雷的秦王腔便来了,他唱得乃是“张翼德大闹长板坡”,秦腔本就高昂激扬,原始粗犷,加之于飞燕正是武曲星下凡,嗓音浑厚,这一出戏被他唱得更是动人心魄,充满阳刚霸气,乃至于一曲终了,屋顶有大量粉尘震落于我们的头上,可是我们仍被撼得无以复加,竟毫无知觉。
  先大力鼓掌的是原非珏,他亲自倒上一杯,敬于飞燕:“好一曲一夫当关,万夫莫当,于将军果然是烈血真男儿,请受本少……,请受原非珏这一杯。”
  原非珏竟连少爷的称谓也省了,两人欢欣鼓舞地对饮着,颇有“我就是喜欢你”的惺惺相惜,我们回过神来,大声喝彩,女孩子们一轮番地敬酒,对此赞不绝口,却绝不提“再来一个”,于飞燕倒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终于轮到我了,我按捺住心中激动,伸手向那堆光滑的签子,抽出一支,一瞧……
  真没想到啊,我这一支竟是和宋明磊一样的杏花,这回轮到我被人调笑了,我大声嚷嚷着,这签肯定不准,我今生不会成亲之类的,而且也绝不可能有福气嫁与贵人什么的,众人不允,我只好被强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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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6)
我有点晕了,连连说着刚才那签不对,一定要再抽一次,众人大方地让我抽了一次,我摇了半天,抽出一支,天哪,还是一模一样的瑶池仙品!
  可恶,这一大帮子人便哄笑说是天意授受了,硬说我必须舞一曲以自罚。
  我一定是醉得厉害了,又许是今夜的玉免跳在木槿树梢头上流光溢彩,迷惑得我一时兴起,竟一口答应了。
  我跳下炕,取了一把破椅和宋明磊的雪帽,便跳了一曲珍妮特·杰克逊当年成名的椅子嬉哈舞,我在椅子上跳上跳下,手中雪帽翻滚,口中还唱着PUSSY CAT的DON’T CHA!
  我舞罢,只见众人的下巴没有一个合上的,连一向以冷静自持的宋明磊也“叭嗒”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掉落了在桌上,只有原非珏起劲的鼓掌:“好,木丫头,再来一段!”
  我一喜,心想虽然目前而言,我的嬉哈舞是惊世骇俗了点,总算在这个时空还是有识货的,可恶原非珏那弱视东西偏要认真地加上一句:“不过跳慢点,小心闪着腰。”
  这一夜我们闹到五更时分,后来我什么也记不清了,只依稀间,碧莹喝得两腮似涂了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于飞燕和宋明磊互相击节高歌,我困得不行,趴在坑上就昏昏欲睡,那原非珏也是醉得衣冠不整倒头便趴在我的身侧睡了,朦胧间,我似乎听到原非珏反反复复地呢喃着木丫头三个字。
  注:本章抽花签资料取自曹雪芹的《红楼梦》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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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1)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已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只觉得头痛欲裂,回头除了眼睛通紅﹐犹自坐在床沿上发呆的碧莹,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我揉着要涨了似的脑袋,呻吟着问碧莹,同志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于飞燕,锦绣和宋明磊天还没亮就去给紫园里拜年了,至于珏四爷,老规矩是果尔仁来拉着去紫园的,那果尔仁真乃神人也,昨晚竟然一夜守在屋外,还是今早于飞燕他们出门时,才发现屋外多了一个雪人,那雪人猛得爆开,把她唬得大叫,他却睁开精光四射的眼睛,仅伸了个懒腰,也不理惊愕的他们,矫健地跳进屋抱了原非珏就走,原非珏同学走时还揉着眼睛喊着我的名字呢,我听着唏嘘不已。
  因是新年里不驱旧尘,不洗新衣,我便又赖在床上半日,方才懒洋洋地起床,携着碧莹到各处拜年。
  正月里,我们小五义时常聚首,偶尔原非珏也来搀和,我们这才发现每次原非珏到我们家,果而仁大叔都是上天入地暗中相护,我是指要么在树上作树枝,要么坐地上当雪人,比起现代的中南海保镖或是火影忍者之类的,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原非珏这个弱视何以敢到处乱闯。
  美好的时光总是太快,一破五,原候爷就急召宋明磊和锦绣入京,因是急召,他们什么也来不及准备,更别说是和我们来个告别宴会了,只是匆匆一见说是等万事安定些,就接碧莹和我入皇上新赐的官邸,我和碧莹强颜欢笑,洒泪送别二人。
  而元宵一过,于飞燕便得圣旨又复去西北镇守河朔了。
  本待和于飞燕好好聚一聚,偏碧莹的身子又着了风寒,于飞燕便亲自来德馨居看了一下碧莹,安慰她一定要好生养病,才刚大好,万万不可操之过急之类的,碧莹自然是又含泪应下了。
  到得屋外于飞燕又偷偷塞给我很多银票,我推辞道:“大哥莫要再给木槿了,平日里大哥就差人将每月的饷银都给了我和碧莹,二哥和锦绣临走时也给了很多财物,早已是不缺,现在碧莹又大好了,原也用不了这么多,大哥是我们小五义的长兄,还是留着娶嫂嫂用吧。”
  没想到于飞燕嘿嘿笑了两声,戏谑地看着我:“四妹,大哥自知驽钝,只是四妹可知我平生最不解的是什么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笑笑继续说:“咱们小五义中,四妹年纪虽小,为人处事却稳重如大人,时时处处总想在我们几个前头,连我这个大哥的都自愧弗如,四妹明明胸藏大智慧,却又时常大智若愚,欺瞒众人。”
  唉?!这位是在夸我哪,还是在骂我哪!我正要辩解,他却硬把银票塞到我的手中说道:“大丈夫既从了军,便注定马革裹尸方显英雄本色,谁知道可有一日能活着取妻生子,四妹替我存着,若有幸能活着再见,就权当大哥给三位妹妹的妆奁,若是从此一别,天人相隔,就请四妹从中取出一些来,算是飞燕的入殓资费吧。”
  他明明还是很豪气地笑着,眼中却露出一丝伤感。
  我的眼眶湿润了:“大哥休要胡说,四妹还等着大哥封候拜相,我们三个女孩子,也能金堂玉马的做做千金大小姐!还有碧莹也等着你做她和二哥的主婚人哪,大哥是一诺千金的汉子,断不会失言于四妹的,对不对。”说到后来,我的语气也哽咽了。
  于飞燕的表情由感动到欣喜,再到错愕最后却有点古怪地看着我:“四妹刚才提到二弟和碧莹?”
  “正是!大哥一定要回来,主持他们的婚礼。”我热切盼望地看着他。
  “可据我所知,光潜的意中人恐非三妹吧。”于飞燕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而我的不安一下子窜上来:“那他的意中人是谁?”
  猛得想起香芹,我无力地叫道:“得了,我知道了。”
  “啊!你又知道啦?”他一脸诧异。
  “除了原非烟,这园子里还有谁能让二哥如此魂牵梦萦,”我叹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于飞燕结实的手臂:“大哥,看样子,碧莹的终生只有靠你了!”
  

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2)
于飞燕的脸有那么一分钟的扭曲,他强自镇定道:“莫非四妹要给大哥和你三姐做媒吗?”
  “想什么哪,大哥!” 讨厌,莫非我看上去像恶媒婆似,很喜欢乱点鸳鸯谱?
  我叹了一口气:“唯今之计,唯有大哥建功立业,求请天子为二哥和碧莹赐婚,那么碧莹就终生有靠了,大哥以为如何?”
  于飞燕明显地吁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很开心地道:“此计甚好,只是万一,二弟他不允……又当如何?”
  他说得亦有道理,我说道:“碧莹如此貌美温柔,德才兼备,二哥是心高气傲了点,不过娶得碧莹,他必会发现其之长处,两相和睦吧。”
  他也点了一点头:“四妹所言极是,大哥也就你们四个亲人了,若是能亲上加亲自是更好了。那四妹就听大哥的好消息了。”
  他顿了一顿:“四妹和五妹也要芨开了,大哥倒也有些担心了。”
  呵呵!我的这个大哥还真是个模范家长,担忧完这个,再担心那个。
  我笑说:“大哥不用担心锦绣,她志不在嫁人生子,总要闹腾一阵子才好,不过好在她素日也洁身自好,我想让她自己挑一个喜欢的,或是等她累了倦了咱们再为她选一个好的也不迟。”
  须知,事业型的女性一般都不早婚的。
  他歪着头笑了笑:“四妹想得周到,却不知大哥最担心的是你啊!”
  “我?”我笑出声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四妹才高八斗,心存高义,实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匹配,就连二……”不知为何,他眼神一黯,谨慎地看了看我,又说下去:“就连二弟也时常与我说,不知何人有幸能娶四妹为妻……。”
  这顶高帽子真大,也算是给古代女子最高称赞了吧,只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我淡淡一笑,望着静默地远山说着,“木槿此生能结交小五义,已是大幸,只求平安一生,便不再有他念了,倒是哥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要早早寻个嫂子才好。”
  于飞燕无奈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丫头,好好说着你,怎么又回来调笑你大哥来了。”
  他看了我一阵,执起我的手:“我虽与妹妹相交六年,亦不敢斗胆问妹妹到底有何故事,时时刻刻怕触动妹妹的伤心旧事。”
  我的心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他静静微笑,铜铃大的双瞳如一汪秋水,泛着温柔诚挚的光芒,既无探测之意,也无取笑之心:“只望妹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飞燕永远在你身边听候差谴,妹妹即便一生不愿嫁人,只要飞燕击退突厥,能活着下了这庙堂,亦可一生不取,陪着妹妹游历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真没想到……我此生的结义大哥,看去那么粗线条的一个人,总是笨笨地被我们欺侮,给我们这些身世可怜的女孩子带来欢笑……
  刚进子弟兵东营那阵,比起天资聪颖的宋二哥,他总被教头训骂,别人都在吃饭,休息时,他却仍在烈日之下接受体罚,有些年长的子弟兵,也拿他悲惨的身世拼命取笑,然而当他凭着自己的努力获得原家青睐时,却从来没有给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穿过小鞋。
  我的这个比谁都宽容,比谁都勤奋的大哥啊……
  我愣在那里,他已放开了我的手,微笑着跨上马鞍,带着几个亲随,疾驰下山而去了,等我回过神,半山坡上已多了几个骄健的身影,我眼中热泪滚涌,奔跑着追随他的身影,用力挥着双手,迎着大风,我高声叫着:“大哥武运昌盛,木槿等你平安归来。”
  他高高举起V型两个指头,微笑着向我点头,如风一般消失在我的眼中。
  过了几日,碧莹高烧不退,且腹痛难忍,我急急请了常看碧莹的赵郎中前来,诊看之后说是不用担心,伤寒已是大好无碍,只受了些许风寒引起高烧。
  至于腹痛,许是误食了辛辣之物,又或是受了些许刺激,以至于血瘀经闭,里外失调,我当时单细胞地认定准是年三十那晚酒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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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3)
赵郎中开了一味女姓调理常用的“四物”汤,这个配方比以往可简单多了,只是些常见的当归,熟地、白芍、川芎, 药仅四味而已,故名“四物”汤。
  可能是对老病号特别上心,赵郎中想了想,又很体贴地加了一味可破瘀散结的“虻虫”,他还很认真地嘱我到药局,定要买那夏秋捕捉的雌牛虻,捏其头部致死后晒干的方可有效。
  我听得头皮发麻,碧莹还得吃牛蝇啊!
  我取了些碎银,嘱咐原武将药材都配来,煎了晨昏定时给碧莹服了。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碧莹的烧退了,我和碧莹去周大娘屋里取浣洗的衣服,到得门口,我轻轻唤了声:“周大娘,木槿来取浣洗的衣服啦。”
  屋里走出一个年纪和周大娘差不多的妇人,神态高傲,略显不悦,穿着缎袄轻裘,腰间挂着紫园的紫漆腰牌,正是园子里颇有权力的管事,连夫人的陪房连瑞家的连大娘,也就是长房兄妹的乳母,她的宝贝女儿正是碧莹的大仇人香芹。
  她上下看了我们几眼,皱了皱眉头:“我当是那里来的野娼妇这么大呼小叫的,敢情是你们两个妖精,一个偷主子东西,一个教唆着妹妹勾引主子,真不要脸。”
  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大白天的被人泼得一脸脏水,碧莹的脸色变得苍白,洁白的贝齿紧咬得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眼泪在眶眶里转,我也急了,冷笑道:“连大娘,漫说碧莹是被人冤枉的,即便是真做错了什么,也自有主子来教训,那轮着您来,还有我家锦绣是承蒙夫人抬爱,备受赏识,可是再怎么着也比不上你女儿得宠啊,您老这是想说在主子面前侍候的都勾引主子了不成?”
  碧莹和从屋里出来的周大娘都惊了,周大娘在那厢劝着连瑞家的不要和我这个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见识。碧莹在一边紧紧拉着我的袖子,流泪求着我不要说了,可见在她们的心里我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的老脸白得像纸一样,嘴也哆嗦起来,可能没想到今时今日敢有人这样说她:“反了,反了,仗着侯爷宠着你们的姘头,你们就这么目无尊长,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哼!姘头?反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重重哼了一声:“什么反了,什么姘头,我们小五义上行事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候爷夫人,下对得起兄弟姐妹,我大哥在西域出身入死地保护江山社稷,我二哥亲妹子在宫庭里保卫皇上,你不过仗着你给大少爷和二小姐奶过几天,就要仗势欺人,竟敢辱骂朝庭命官,那才是反了,没有天理啦!”说到最后一句时,我几乎是吼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对骂影响甚大,周围的婆子媳妇,丫头小厮都出来看热闹,我也被气得脸通红,眼泪直流,后来劝驾的群众声势浩大,终于将连瑞家的劝回去了,可她扬言要将我这个小妖精挫骨扬灰。
  哈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当时我很不怕死地对着她喊:“来呀,看谁怕谁啊?”
  周大娘平日里得了我许多好处,故陪着笑脸:“她本就是个口上逞强的老货,木姑娘和莹姑娘现在都是尊贵人了,何苦和那婆子一般见识。”
  “我也不想与她争吵,只是她怎可如此污辱我的义兄姐妹。” 碧莹抽泣着从怀中掏出手绢,我接过抺着眼泪。
  周大娘看着我俩相顾垂泪,充满怜惜地叹了一口气,看看周围无人,偷偷对我们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她屋外头的只知道吃酒赌钱,一寻着钱便偷偷到庄子外头嫖女人,身边统共就香芹这么一个女儿,长得也标致,本来都已是清大爷屋里的姑娘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爷去了趟京城,尚了公主。”
  她又叹了一声:“我们这些下人婆子,最好的归宿也就是盼着儿子女儿能让主子宠着,有一天攀上了高枝,自个儿日子也好过些罢了,这个香芹命也是苦,好不容易这两年得了二小姐的宠,能跟二小姐进宫也是天大的荣宠,却偏生……”
  我收了眼泪,奇道:“偏生怎么了?”
  

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4)
周大娘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门对我们说道:“咱们家二小姐做皇后的名头给革啦!”
  “这是为何?”我和碧莹大惊,这可非同小可,新皇敢拒绝权臣的和亲,理由只有两个,要么是宠幸他人,要么是疑忌。
  “我是个妇道人家,原也不懂,刚才那老货来哭诉说是新皇的原配窦家也在平乱中立了大功,那窦氏丽华长得倾国倾城,几天前又生了一对龙凤胎,且又是窦太皇太后的侄女,新皇本就宠爱这窦丽华,现在又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所以便诏告天下,立窦丽华为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了,看来咱家二小姐只能做皇贵妃了。”
  原来如此,新皇宠幸窦氏,而那窦氏不但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恐怕还有足可以和原氏北军分庭抗礼的窦家南军在撑腰吧,既然熹宗选择了窦家,同原家当面悔婚,那原家不想反也要反了。
  我怔忡之间,周大娘又说道:“冤孽呀!谁家父母舍得让女儿去做偏房,不过也有好事,咱夫人这几年操劳,不知流掉了多少胎,大夫说是没指望,不想又怀上,足有五个月了,所以我劝姑娘能忍则忍,免得又有人在夫人面前编排你们俩个。“
  我和碧莹谢过了周大娘,闷闷地回去。
  过了几日,碧莹去周大娘家要把于飞燕送她的玉偑打个络子,我正在屋里歇午觉,紫园里的丫头珍珠急急地来传我进紫园,我刚睡醒,发闷地问着珍珠夫人唤我何事?那珍珠平日里就以冷脸著称,可是今天她的脸更冷,说是她也不知。
  到了上房,久违的百合熏香扑鼻而来,精致的摆钟依然明亮耀眼,炕上坐着珠光宝气的原夫人,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穿着桃红撒花袄,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手按着她微隆的小腹,一手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闻名天下的柳先生面无表情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略显眼熟。
  我请了安,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而夫人也不答话,只管拨手炉内的灰,过了许久,长年浣衣落下的腰疼让我快直不起身来,汗水沿着额头慢慢流了下来。
  夫人这才慢慢的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看着我,挟着无比冷意,我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连瑞家的打我小报告了?
  只听她冷笑道:“好个海棠春睡的美人啊!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我惊抬头:“木槿不知夫人问的是什么?”
  “我素来待你们小五义不薄,你仗着二个义兄发达,妹妹得宠,目无尊长,欺侮到有资历的婆子,现今还登鼻子上脸欺侮到我头上来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与你无怨无仇,你这下流的小娼妇,如何要使人下药害我,”
  果然这和连瑞家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我下药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急急地辩道:“上次木槿和连大娘顶嘴是不对,可是木槿万万不敢下药害未出生的世子啊!”
  原夫人冷哼一声,柳言生将茶盘递给我,冷冷道:“你可认得此物?”
  我一看,油纸包内有一小堆黑漆漆的东西,是前阵子赵郎中开给碧莹的牛虻,我老实地回说:“如果木槿没有认错,这应该是牛虻。”
  原夫人垂泪道:“我自进原家门七载,好不容易怀上五个月,幸得言生发现有人在我的安胎药里多放了一味牛虻。”
  柳言生在一旁沉声道:“牛虻,性微寒,有毒。对于血瘀经闭,跌打损伤有效。然孕妇者禁服!”
  我隐隐觉得我正进入一个陷阱,一个别人早已张开的大口袋,我强自镇定说道:“木槿的确曾购进牛虻,那是木槿的义姐碧莹腹痛难忍,请郎中开的药,这庄园里有上千人,夫人何以断定这牛虻是木槿的呢?”
  柳言生冷冷道:“带原武。”
  两个健壮的子弟兵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因那人由臀至小腿,鲜血淋漓,竟无一点好肉,显是受了重刑,那人挣着抬起头,鼻青脸肿,只能依稀可见是原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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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5)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冷汗,柳言生说:“原武,这牛虻可是花木槿给你叫信儿下在夫人的药中?”
  原武不敢看我,吃力地点着头,口中吞吐着血沫。
  “你怎么说?”
  我一抬头,不慌不忙地说着:“木槿只是心怜原武的妹妹也和碧莹一样血瘀经闭,但又请不起郎中,所以便把碧莹吃剩下的药给了些原武,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不知原武有没有都回了太太。”
  “原武自然都回了,你还叫他去串通我房里的信儿给我下药,忘了吗?你这贱人。”夫人大声喝道。
  我看向原武,只见他目光空洞,竞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柳言生当着我的面问着他,他只是傻傻地说是。
  人证物证俱在,我看样子死定了!
  我问原武:“小武子,是谁拿你家人逼你害我,还是你被屈打成招了?”
  原武无神的眼睛一下子慌了起来,嘴唇抖着,张开嘴半天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言语,最后只是望着我痛苦流泪。
  “莫要再惺惺作态了,花木槿,你曾言你在西林遭人偷袭,只怕是你的疑兵之计,快快招认谁是你的主上?”柳言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免受皮肉之苦。”
  我望着夫人和柳言生:“请夫人,柳先生明鉴,木槿的牛虻是遵从赵孟林郎中开的方子,只因碧莹身边除了我没有人可照应,所以才请原武帮我去抓的药,夫人可差人去山下请赵孟林郎中来对质。”
  “花木槿,你是怨我待你不如待锦绣一般好,才这般害我的吧!”夫人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本已打算明儿个调你入紫园听差的,没想到,你竟……。”
  她垂泪不止,柳言生叹了一口气:“夫人莫要为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伤心了,花木槿,昨个我们已去城中寻过赵孟林了,可是他早已连夜离开西安城了,定是奸事败露,畏罪潜逃了。”
  我的头嗡得一下子大了,只觉得口干舌燥:“我屋里还有赵孟林的四物汤加牛虻的药方在,请太太差人去找一找。”
  夫人冷冷一笑:“你自不用急,你前脚出得屋里,我自已派人去搜了,言生,槐安可回来复命了吗?”
  这时铁塔似的槐安走进来,捧着一大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禀夫人,这是槐安在花木槿屋内搜到的所有可疑的物件。”
  “可发现有任何药方?”
  “不曾有过。”
  “撒谎!”我冷冷一笑:“碧莹自六年前病到今年过年才刚好,所有的药方我都藏在这些珠宝一起,加上最后一张,总共五十六张,如果槐安搜到这些珠宝,何以搜不到药方,还是槐安收了某人的钱财,将方子都毁了?”
  那槐安忽地过来,狠狠甩出一掌,将我打得眼冒金星,左颊生疼,口中血腥味蔓延开来,最后血丝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我维持着微笑,望着满面阴狠的槐安:“我二哥待你不薄,可你却嫉妒我大哥和二哥同是子弟兵所出,比你年糼,却早一日比你腾达,所以与人合苟污陷与我,好打击我兄长,如果有一日我兄长知道了,你必死无全尸。”槐安听着便面露惧色。
  “够了,”夫人操起桌上的莲花白玉杯,向我脸上砸去,直砸得纷碎,我的额头巨痛,鲜血流进眼睛里,我看不见夫人的表情,只听见她气得发颤的声音:“你以为你的义兄做上了区区四品官便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我今儿个偏要试试,动了你,我会不会死无全尸?”
  “夫人息怒。”一个温柔已极的声音忽地传来,我努力睁眼,只见一个削肩细腰,高挑身材的绝色美女款款而出,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竟与锦绣难分高下,身后跟着满面得意的香芹和连瑞家的。
  看来,今天我们的对头要来与我们算个总账了,这个二小姐既同宋明磊相与甚厚,应该来帮我们的吧!
  原非烟柔声道:“夫人有孕在身,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既然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碧莹治病的,不如将那叫碧莹的丫头也叫来对质,也好让她心服口服。”
  

第九章 庭院深几许(6)
我心头一紧,为什么要扯上碧莹?我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这个原非烟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害碧莹的。
  那夫人却拉着她的手长吁短叹,说什么孩子,我们娘俩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啊,那原非烟可能是想起皇后落选一事,也是一脸难受,不发一言。
  不久,碧莹被带了过来,神色不宁地纳了万福,看到我额齿流血,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木槿,这是怎么了?”
  柳言生也不说话,上前抓过她的手便把脉,用脚趾头想柳言生也会说没有血淤经闭,只是曾得过伤寒罢了。
  “哟!方才就觉着名字这么耳熟呢?就是前几年偷非烟玉佩的那个小丫头吧。”夫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二小姐轻移莲步,走到夫人面前,端上一杯茶,也是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悔改,现在又……夫人看在于将军和宋护卫的份上对她们从轻发落了吧。”
  碧莹的脸色煞白,只是紧紧抱着我,我一径冷笑,夫人厉声道:“你笑什么?”
  我自知今日之祸是躲不过了,索性狂性又发了,在临死之前再出一口恶气:“我笑可怜原候爷一片苦心,却是大业未成,后方家中却已有小人竞相践踏,残害忠良了。”
  “死鸭子嘴硬,拖出去,狠狠地打,若是还活着,叫牙婆子领出庄子卖了。”原夫人强忍怒火说道。
  我被两个壮汉架着,碧莹大哭起来,跪行着过去欲抱住夫人的脚求饶,可是香芹却早一步上前,一脚揣在她心窝上,把她踢下座踏,冷笑地睨着她:“贱婢,凭你这肮脏身子也配碰夫人。”
  碧莹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转头看着我,眼中一片死灰。
  我的腰腿被夹棍固定住,板子一下接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屁股上,疼痛渐渐堵住了我所有话语。
  就在我疼得已在考虑可以屈打成招,然后如何翻案的问题时,碧莹忽然高声叫道:“求夫人让他们停手,我有话说。”
  夫人一声令下,沾血的板子停了下来,我看着碧莹,眼中落下泪来,这个高洁的碧莹,当年被诬偷窃,受尽仗刑,皮开肉绽时,也不曾出声求过饶,可如今却为了我向人低头下跪,受尽侮辱。
  我哈哈大笑,感佩于小人物的深深悲哀,果然不过蝼蚁,生杀与夺尽在权贵手中。
  我胸中悲愤异常,竭力出声道:“碧莹,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毋须再求他们了,让他们打死我,也好寒了小五义和其他义士的心,我作了鬼也要看看,还有谁敢助原家夺取天下?”
  碧莹看着我凄凉一笑:“木槿,我自小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仅有的家产又被亲舅所占,舅母将我卖到西安,这一路上我看尽世态炎凉,不想遭人陷害,复又惹上伤寒,本欲一死了之,却承你和小五义众兄妹照顾,才苟活到今日,没想到我今生不但无以为报,还要拖累你至此。如此看来,只能……只能来世结草衔环了。”
  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大喊,碧莹,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然后她恭敬地向夫人一叩首,望着夫人道:“夫人,木槿是难得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断断然不会做出此等害主背上的行径来,碧莹愿以这条贱命来证明她的清白,请夫人明鉴。”
  她说罢,再不看我一眼,猛地朝石柱撞去,所有人均未想到她有如此举动,想阻拦已是不及,我嘶声痛叫着碧莹的名字,却浑身动弹不得……
  

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1)
我放声尖叫,众人的惊愕中,碧莹的额头已触到冰凉的白玉柱……
  千钧一发之刻,一片红影掠过, 满脸是血的碧莹倒在一个高大的身影怀中,竟是果尔仁。
  我依然不敢相信,心扑通扑通直跳,碧莹说得对,果尔仁真乃神人也。
  夹着我的子弟兵许是吓傻了,松了夹棍,我乘机挣脱出来,一路爬过去,身后拖着长长的一条血痕,赶到果尔仁脚下。
  我哭喊着碧莹的名字,果尔仁将碧莹递与我,还是冷如万年冰山,看着碧莹的目光却露出赞赏惋惜之色来。
  我在那里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果尔仁,他只是非常简短地说道:“只差一点天灵盖就碎了。”
  还好,我用袖子擦净她脸上的血,任脸上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美丽却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上,撕了下摆,小心地包扎她的伤口。
  碧莹,你怎么那么傻,我们在一起早已是比亲姐妹还亲,难道你不知道我就喜欢耍耍酷而已,关键时分我还是会见机行事的,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报答我,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看护你,那里值得你为了我的清白而自尽了。
  傻瓜!你这个傻瓜!十足的傻瓜!
  这时夫人发话了,果尔仁,你来做什么?
  果尔仁仅仅拱了拱手,连腰也不弯,毫无下人的姿态:“我前来为我家少爷讨两个丫头。”
  夫人冷冷道:“不知你要哪两个丫头?”
  果尔仁用手一指我和碧莹:“就是这两个。”
  我愕然地看着夫人和果尔仁,夫人的眼中冷到极点,而冰山大叔也是面无表情,气氛十分紧张,夫人使了个眼色,子弟兵渐渐将果尔仁围在中央,而他只是冷笑地睨着他们,毫无惧色。
  柳言生笑道:“先生来得不巧,这两个丫头涉嫌用牛虻毒害世子,正在堂审之中,不如让言生再另挑两个貌美的丫头,给珏四爷送去如何。”
  果尔仁冷冷道:“我家少爷指名要花木槿和姚碧莹。”
  柳言生道:“如若不与呢?”
  果尔仁道:“那就不要怪果尔仁不敬夫人,今儿个向名满天下的柳先生请教了。”
  柳言生沉声道:“果先生如此庇护这两个嫌犯,莫非你家四爷是主谋不成?”
  真没想到,冰山大叔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尽管这个笑容有点像西区柯克恐怖片中,那凶手的笑容:“你说我家主子是主谋,无非也就是为了原家这点家业罢了,只可惜我家少爷迟早要回西域继承大统,漫说是这原家,便是整个中原拱手相让,也不入我家主子的眼,今日里夫人听信小人之言,难道真要逼死无辜方才罢休吗?”
  理解,原非珏那弱视的确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原夫人冷冷道:“哦?此话怎讲?”
  “这个叫碧莹的丫头,是这庄子里有名的药罐子,就连屋里头搜出的这些珠宝绸缎上也有一股药味,怎会家中连一张药方子也搜不着?”果尔仁转向槐安:“你可识字?”
  那槐安点点头:“小人识字。”
  果尔仁掏出一块玉佩:“那你念念!”
  我看了一眼,那玉佩上写得好像是“莫道功成无泪下,泪如泉涌终须干。”
  哟!真看不出来,冰山大叔有这么感性的东西。
  槐安的脸一下子绿了,哼哼唧唧半天也憋不出来,不过夫人和柳言生的脸色更绿,果尔仁说:“你念不出来,是因为你根本不识字,在德馨居你根本分辨不出究竟那张是你主上要的,所以你将所有的方子都销毁了。”
  槐安高大的身影在那里一下子矮了半截。
  果尔仁又转向夫人:“夫人,果尔仁虽非中原人士,但也曾师从中原,对医理略知一二,刚才拉这姚碧莹时,已探过她的脉象,虽然现在没有血淤经闭,但依然内外失调,分明大病刚复,从此推诊,有过血淤经乱史不是没有可能,用四物汤加牛虻乃是对症下药。”
  他顿了一顿道:“还有若是真如原武所说花木槿是主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害夫人,然则前几日那花木槿和紫园亲信当众争吵竖敌,岂不是故意引起紫园的警醒吗?“说到这里,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分明就在说:你怎么这么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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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2)
我不由满脸通红,心中暗自记下这个教训,只听他继续说下去:“那郎中昨夜既已畏罪潜逃,为何花木槿这主谋没有逃匿,反倒安安心心地睡着午觉等着夫人来抓。”
  我不知道柳言生和原夫人以前有没有听过果尔仁说过这么多话,反正我肯定没有,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何以果尔仁曾被称作突厥第一勇士,大突厥王座下第一保镖了,他根本就是大侦探柯南的古代版啊!
  难堪的沉默之后,那柳先生最后终于发话了:“那依果先生之意,该如何?”
  “闻名天下的柳先生说是黑,哪有人敢说白,我本不是紫园中人,也不想理紫园的是非,只是小少爷非要这两个丫头,还请夫人通融。”
  “果尔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仅凭口头推断,如何能说服众人,今日若没有真凭实据,便休想将人带走。”夫人恢复了高雅的姿态,轻轻一笑。
  “对啊!拿出证……据来!”香芹猖狂地开了口,可惜果尔仁的灰瞳一瞟过来,立马吓得往原非烟身后一躲。
  “这两个丫头,今儿个果尔仁是定要带走了。“果尔仁也微微一笑,灰色的眼珠瞟向柳言生。
  柳言生也轻轻一笑,缓步走向果尔仁,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绞着,没有人看清是谁先出招,也根本没有人看清来往过招,最后两人倏得分开,果尔仁面色如常,道了声:“承让了。”
  柳言生面无表情,左手有些不自然地下垂,很显然果尔仁赢了。
  他稳步迈向我们,忽地面色巨变地停了下来,嘴唇青紫,他浑身发颤地站在那里,冷笑出声:“堂堂原家的大总管,天下闻名的柳言生竟如此卑鄙无耻,你竟然使毒害我?”
  柳言生阴阴一笑:“果尔仁,当年金谷子制出这无色无味的十里香是为了对付幽冥十三鬼,如今用在你这个突厥毛子身上也算是你的荣幸了,我本不想与你为敌,今儿个你既然一意孤行,开罪夫人,我也只好对你不起了。”
  果尔仁的脸色灰白:“江湖传闻金谷真人曾有一名弃徒柳风,撵出师门时盗取了师门绝学十里香,真没想到柳言生具然是那个欺辱师母,逼死师兄的鄙卑小人柳风。”
  柳言生的脸有一阵扭曲,但立刻恢复了儒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是请果尔仁先生走好,我会替你好生照顾你家珏四爷的。”
  他一步步走向果尔仁,右手袖中兵器的光芒闪耀,果尔仁的眼中满是不甘,而我的一颗心绝望地跌进了深渊,果真天将灭我和碧莹吗?
  就在这时,忽地一声爽朗地笑声传来:“今日紫园好生热闹。”
  只见一个青裘美髯的人飘然而入,正是西枫苑的韩修竹。身后跟着另外一个人,竟然是连夜失踪的赵孟林郎中。
  那韩修竹笑得爽朗,对于荣宝堂内剑拔弩张,血溅三尺,视而不见,他恭敬地向夫人一躬,然后状似无心地发现在果尔仁僵立在那里,欣然地走过去,口里说着:“久违了,果先生,一向可好?珏四爷很久没到西枫苑来坐了,他可好啊?”
  他亲热地执起果尔仁的手,好像原非珏曾经唾沫横飞地告诉我,他们俩经常为了各自的少爷在梅花七星阵里大打出手仅仅是传言而已,他挡住了柳言生的视线,从我这个角度,好像看见他的手中银光飞快地一闪,果尔仁的汗滴就流下来,那汗水尽是黑色,一会儿,果尔仁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当韩修竹放开果尔仁的手时,果尔仁已飞快地坐在我们身边,盘膝调息起来。
  柳言生和煦如春风地同韩修竹寒喧着,仿佛刚才那个使用卑鄙手段想杀人灭口的冷血杀手根本不存在一样。
  韩修竹不着痕迹地夹在碧莹,我还有果尔仁的中间,说道:“我听说夫人在堂审涉嫌用牛虻毒害世子,正在查找一名关键人证,赵孟林郎中,恰好,我刚刚请了一位朋友来给我家三爷瞧腿,也姓赵,名孟林,据说他也是曾进过园子给丫头们看过病,不知夫人找的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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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3)
那人的确是给我们看过病的赵郎中,可说实话当时我们请他看病,是因为他是我们唯一能请得起的郎中,也是唯一愿意给碧莹治疗的郎中。
  他怎么可能是武林响当当的名人韩修竹的朋友呢?
  赵孟林只是微一欠身,揖手道:“我便是曾医治过姚碧莹姑娘的赵孟林,不知原夫人有何见教。”
  这时许久没有说话的原非烟开口笑道:“若是没有猜错,这位便是在江湖上有‘妙手医圣’之称的赵孟林先生吧?”
  所有人脸色都是惊诧万分,那赵孟林乃是当世名医,据说他可活死人,肉白骨,素有妙手回春的盛名,但为人脾气古怪,有时他会拒绝千金诊金而见死不救,有时又一文不收白白给人看病,故而有人称他为“怪医神”。
  众人不由齐齐地看向那赵孟林,而他只捻须微微一笑:“那是江湖上的朋友给在下取的诨号,妙手医圣四字万万不敢当也。”
  韩修竹拍手叫好:“二小姐果然熟知江湖典故,‘倾城诸葛’之称当之无愧。”
  原非烟柔柔一笑:“先生又拿我取笑,非烟哪里当得起如此称号,只是运气好,胡乱猜中罢了。”
  她走向赵孟林,福了一福,赵孟林也是一欠身还了个礼,她有礼地问候道:“真没想到经常到府上来给丫头看病的赵郎中,原来竟是妙手医圣亲临,非烟代家父,家母给赵先生赔礼,望恕失敬之罪。”
  赵孟林不卑不亢道:“小姐折杀小人了,小人只是个江湖卖艺的,初来贵府,赵某原本是应修竹老弟之请,为白三爷瞧腿来的,赵某有个臭毛病,向来只医想医之人,之所以给莹姑娘诊断,是感于这个五个结义孩子虽穷苦潦倒,却义薄云天,前几日莹姑娘得了血淤经闭,是在下开了一帖四物加牛虻汤,只因这莹姑娘也算是我的老病号,故尔我留了她所有的诊历,这便是我上次开的诊方的复本,请过目。”
  赵孟林递上一本蓝本,柳言生接过的时候,赵孟林看着他的眼睛说:“十里香乃天下奇毒,十里飘香,不但闻者毙命,其对使毒者也会慢慢造成伤害,金谷真人亦以为恶,故此乃其不传之秘也,柳先生虽已改其成分,不伤一步之外,但对于使毒者本身仍不减毒性,先生若常用必会祸及自身及房中之人。”
  柳言生的脸色变了几变,越变越白,最后冷冷说道:“多谢妙手医圣指点。”
  他将那诊历呈上给夫人细细看了,一时间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夫人冷哼了一声:“有劳赵先生了。”
  果尔仁调息结束,抱起碧莹,向柳言生一点头:“今日多谢柳先生的招呼,改日必当原数奉还。”说罢,扶起我一同出去了。
  我一扭头,那赵孟林正对我微笑,我正想出声道谢,却被果尔仁拉出了荣宝堂。
  等韩修竹赶上来的时候,赵孟林却不见踪影。
  出得紫园,我再也忍耐不住,双脚一软,就要趴下,幸好韩修竹及时将我扶起,“姑娘还好吗?”
  我咬着嘴唇点了一点头,扶着旁边一棵树,勉力站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耳边只听得果尔仁冷冷说道:“我生平不愿受人恩惠,尤其是你韩修竹的,说吧,我该如何报还你此次救命之恩?”
  “果尔仁果然是条铮铮的铁汉,难怪候爷肯放心将小少爷交给你,你我二人虽各为其主,但也算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你说得如何见外。”韩修竹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但果尔仁却冷冷一笑:“你助我只是因为这小五义已渐露风采,宋明磊背叛了柳言生,花锦绣与将军暗通曲款,夫人怒之,故而设圈套诬陷此二人,然则宋明磊已然是归于白三爷帐下,你自然也想要这两个丫头投其所好吧?”
  韩修竹快乐地一笑,手扶长髯:“不愧是大突厥的第一勇士,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大了,什么?锦绣和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连瑞家的脏话和夫人的憎恨模样重重击在我的心上,一切都是因为锦绣和宋明磊吗?
  

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4)
难道原将军就是她口中所说的意中人吗?我疼得手脚发颤,心中如万蚁啃噬。
  果尔仁冷哼一声,韩修竹正色道:“既然我们家少爷也看上了这两个丫头,不如这样吧,果先生,你一个,我一个,大家莫要伤了和气,这个叫姚碧莹的丫头虽是个药罐子,却也是庄子里有名的美人了,如今妙手医圣也开了金口,必是大好了,正所谓美人配英雄,再说我临出门时,三爷嘱我万万不可夺人之美也,这姚碧莹就送与先生了,反正西枫苑里只是缺个看看苑子,烧水做饭的粗使丫头,我看这花木槿倒合适,我这就带回去了吧?”
  “我家少爷指名了要这个丫头,万万不可与你。”果尔仁也正色道:“不如你到玉北斋,去挑几样千年雪莲灵芝给白三爷,算是我还你的人情,如何?”
  韩修竹却摇摇头,一脸不屑道:“老果真小气,一个丫头而已,那姚碧莹本就比花木槿长得标致得多,我打赌,你家少爷必定喜欢你怀中这个。”
  果尔仁摇摇头:“你且不知,他现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我渐渐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觉耳边一片喧闹,而我的心中只翻来覆去全是锦绣和将军的新闻,后来只感觉到似乎又有人在打斗……
  我努力睁眼,却看到果尔仁单腿跪在地上,恨恨地对韩修竹说:“你……你们汉人便是这般卑鄙无耻,只会使诈偷袭而已。”
  “此言差矣,老果,兵不厌诈嘛,好了,我家少爷既答应宋明磊看着这个丫头,就……”
  我的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无尽的黑暗吞没了我。
  ……
  好热,我仿佛在火海中挣扎……
  连瑞家的和香芹恶狠狠地磨着刀,狞笑着向我走来……
  夫人在不停地对我冷笑:“你中了我的十里香了……”
  锦绣站在我的身边,却不理我的求救,只是挽着一个健壮的男子高高兴兴地离我而去……
  原非烟对宋明磊在花园里漫步,含情脉脉地互相望着对方,我恨恨地上前怒斥宋明磊的不义,却见那原非烟忽地托着一个盖着丝绢的红漆盘,她笑着揭开丝绢,盘中盛放着一个人头,竟是满脸是血的碧莹……
  我大叫着醒来,才发现我趴卧在一间简单的木屋中,脸上满是泪痕,而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了,下身被纱布裹得像棕子。
  阳光透过镌花窗棂射进来,我不由得抬手挡了一挡,一下子牵动了全身,我的腰腿以下如火灼一般,我忍着疼,试着动了一下左右腿和脚趾,还好,都能动,他们还没伤了我脊椎神经中枢。
  “喂!你醒了?”一个非常难听的声音从我的耳边传来,我回过头,一个头上扎着两个髻的小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看我的眼神似不屑,又似不耐,加上满脸青春痘,与英俊二字相去甚远。
  我虚弱地问着:“这是何处?”
  “这是三爷的西枫苑,若不是我家韩先生救你,你早死在荣宝堂了,喂,快快喝了这碗药吧,也好让我去复命。”那少年捏着鼻子递来一碗极其刺鼻且黑乎乎的药。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天,真苦,我问道:“请问这位小哥,可是你帮我上的药?”
  没想到他立刻跳开一大步,满是青春痘的脸可疑地一红,然后又上前一步恶声恶气道:“喂,我娘说了,男子见了女子的身子可是要对女子负责的,你的伤自然是我娘替你上的药,你这丫头莫要毁我名节,你长得如此难看,休想诈我娶你。”
  我一听,扑地一下将口中的药尽数喷了出来,将他喷得一身,他大怒,而我急急地道歉,正乱作一团时,一个三四十岁胖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见状拧着他的耳朵,大声骂道:“素辉,老娘就出去这一会儿,你连个病人都看不住?”
  那男孩竭力挣脱,呲牙咧嘴地揉着耳朵,口中嘟嚷着:“这哪能怪我,她自个儿全将药吐了出来,再说了,我是爷的护卫,将来定要为爷出生入死平天下的,谁愿看个丫头?”
  

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5)
他见那胖妇人似乎真生气了,抡着肥巴掌要搧过来,就大叫一声消失在屋里,那妇人叹了一口气,转过来,看我惊惧的脸,赔笑道:“木姑娘没烫着吧!”
  真是好有活力的一对母子啊!
  她见我呆滞地摇摇头,和颜悦色地笑道:“这竖子乃是老娘唯一的骨肉,叫素辉,名字还是三爷给取得,他爹去得早,又仗着三爷和韩爷宠他,整日介无法无天地,木姑娘千万别见怪啊!”
  我自然是摇摇头:“请问这位大娘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谢,排行老三,是去世的谢夫人的陪房,姑娘叫我谢三娘就得啦。”那谢三娘麻利地拆着我的纱布,又给我换药,上纱布。
  几日下来,韩修竹没有再出现,而我也没有任何机会见到我的新主子,传说中的白三爷。
  我挪动不便,连上厕所也难,方才觉得碧莹这六年着实不易,幸好那谢三娘细心照顾我,换汤换尿,尽心尽力,我心中感激,想取一些珠宝绸缎感谢她,可惜全都遗在荣宝堂,至今下落不明。
  偶尔那叫谢素辉的小少年会被他娘逼着来给我送药汤,不过每次都是极不情愿的神情,谢三娘逼他称我为木姑娘,可他却认为他在西枫苑的资历比我大,理应做我的领导,每每趁谢三娘不在时就叫我木丫头,我倒也无所谓,只因他每次叫我木姑娘都像是在叫“布谷鸟”似的。
  那谢三娘极爱说话,又爱逗乐子,她告诉我那里日果尔仁又输给了韩先生,给点了麻穴,特码网上投注,所以我就被他带回来,而碧莹就被带回玉北斋,我默然无语,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我问谢大娘碧莹的情况,那谢三娘朗笑道:“木姑娘放一百二十个心,那果老头虽是个冷脸子,却最敬忠肝义胆,那四爷整日又不着家的,莹姑娘一定在玉北斋,吃得好,喝得好。”
  我不由得想起原武,便问起谢三娘,她面色一凉,叹了一口气:“那小武子,是庄子里出了名的孝子贤兄,可惜啊,听说是埋在西林,他老子娘也算是庄子里的老人了,同他妹妹都哭得死去活来的。”
  我心下恻然,后来我又得知那槐安就在我进西枫苑的第二日,暴病死了,死得急,又死得奇,只好也火化埋在西林里。
  过了七日左右,我终于能下地了,谢三娘怕我伤势才愈,容易着风寒,硬是让我穿上了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又围着大貂鼠风领,看上去几乎比她还要胖,方才出得门去。
  我踏着碎琼乱玉,慢慢来到中庭,只见阳光明媚,满园子的红梅花芬芳吐蕊,白雪皑皑中,精神抖擞,分外明艳动人。
  以往我都是在西枫苑外一边浣衣,一边数着红梅出墙来,从未想过会有机会在这苑中,细细品味这梅花吐艳,不由看得痴了。
  “三爷来啦!”谢三娘恭敬地声音唤回了我,寻声望去,就此呆在那里,只见韩修竹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静静站在雪中。
  红梅花瓣飘飘洒洒,漫舞人间,那少年白衣如雪,似洁瑜无瑕,若明珠灿烂,那让人寒心的轮椅,竟无法影响其一丝一毫的摄人风采。
  那少年平静地看着我一眼,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我给他纳了个万福。
  他微微一笑,只觉若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四周雅乐轻奏,仙雀环飞,昏昏然间,我的三魂七魄已被夺去了一半。
  原非白示意韩修竹推他到已破了冰的莫愁湖边,我愣了一下,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跟了上去,韩修竹说道:“木姑娘,从今儿起,你就是西枫苑的人了,定要好好守护少爷。”
  我点点头:“多谢白三爷和韩先生的救命之恩,木槿没齿难亡,有生之年必定相报。”
  不管怎么样,这个恩,报是一定要报的。
  我正思忖,刚才是否应该在“相报”前加个“以死”更煽情些,那如嫡尘仙子般的少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轻轻开口道:“你不用谢我,既然今儿个我救了你,你须心中有数,这条贱命便是我的,终有一日是要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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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珠转润玉(6)
音乐忽然变调停止,春花立时凋谢,秋月躲回云中,小鸟也嘎嘎叫着飞走了,只剩下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和天仙少年,无语对视。
  就这样,牛虻事件结束了我和碧莹的德馨居生活,彻底改变了我们的革命道路,开始了我与原非白的西枫苑生涯。
  

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1)
过了月余,我的伤彻底好了,我的工作很轻松,甚至比韩修竹说的还要轻松,也真的就看看苑子,修修花草,至于烧水作饭,那是谢三娘的活,作为新人,我当然不能和老人争来夺去。
  平日里我在浣衣房的工作虽辛苦些,可有碧莹陪着,一大堆丫头婆子一起吹牛,聊天,整天东家里长,西家里短的,日子倒也过得快,可是现在轻松得有些发闷,我想去看看碧莹,原非白总是淡淡地说现在夫人还没上京,若一个人出了这苑子,我就小命不保。
  原非白和韩修竹出我意料地比这苑子里任何人都忙,整天忙着会见一拔又一拔的幕僚,他们中有些是光明正大的持拜帖来见,有些则在夜黑风高来会。
  鸡鸣时分,原非白和韩修竹总会一早起来检视谢素辉的武功,晚饭过后原非白便察看他的功课,一般这时候我会被要求在此研墨伺候,而谢三娘坐在一边做针线活,韩修竹对于谢素辉的武功似乎还蛮首肯的,然而素辉同学看到诗书琴画却是头大如牛。
  春天到了,原非白要求他做一篇关春天的诗词,知道他文学根底的薄弱,所以也就放宽了界线,可以赋其所赋,这小子愁眉苦脸了整一天,我一看,那大大的白纸上也就写了五个字:春饼可食也。
  我心中暗笑,晌午到了,这小子八成是饿了吧,便对素辉说:“素辉,你想不想去吃饭?”
  “我都快饿死了,真不明白,三爷干吗一定要我学写诗这破玩艺呢?”他皱着一张小脸趴在桌子上,青春痘显得更多。
  我便笑说:“其实作一首春的诗赋原也不难,我帮你如何?”
  我本想写贺知章的《春晓》或朱熹的《春日》给他,但原非白肯定一眼看出来不是他作的,我便将我自己做的一首春桃诗写给素辉:
  一夜春风过,千里桃苑芳。风使入帘里,罗裙沾露香?
  从此,素辉在文学上相当依赖我,开始在他主子和他娘面前说我好话了,谢三娘自然对我更加殷勤,而原非白看我的眼神却更冷,但也开始让我伺候他吟诗作画。
  万树湖边梅,新开一夜风。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晨时,西枫苑里忙着收拾苑子外面送来的柴米油盐等日用物品,我也被叫去帮忙。
  很快我就结束了,正要跟送东西的汉子回话,一阵春风飘过,将我的绢子吹落在地上,那汉子比我快一步弯腰去拾,他递给我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小人张德茂,是宋二爷吩咐留在紫园的内应,姑娘可大好了?”
  他掏出一块木牍,上面镌着两句七言:燕子楼东人留碧,木槿花西月锦绣。
  我们小五义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里边了,前一句是宋明磊作的,后一句是我和的,落款是一个V字,周围五朵木槿花,是我的独家设计,那时锦绣还笑我这木槿花画得像蘑菇。
  我抬头那汉子,那人长得绝对是一张大众脸,扔在茫茫人海中涮两涮,绝对没有人捞得出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上次在荣宝堂不及救护姑娘,是小的死罪,宋二爷叫小的传话给姑娘,于大爷和原侯爷都知道此事了,现在夫人还是在气头上,两位姑娘先在三爷四爷园子里躲躲也好,等再过些时日,他和锦姑娘回来,再与您详谈不迟。”
  他佯装递给我货册:“宋二爷特特要小人转告姑娘,千万小心白三爷,您若有急事唤小人,请将此绢绑于探出苑外的梅树梢即可。”
  “有人来了,请木姑娘保重。”他恢复一脸谄媚说着,“姑娘,您看东西都齐了,小人先走了。”
  “木丫头,你怎么这么慢。”素辉一脸不耐地揉着肩膀,我赶忙帮着他搬货入库,走进梅园,便听到熟悉的呼喝声,竟是原非珏。
  不知道碧莹怎么样了?
  我奔向中庭,只见一白一红两条身影在相斗,过了一会,红影跳开,原非白依然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手持一条乌黑大鞭,神色自如,额头略微冒汗。
  原非珏的脸色有些发白,手里依然拿着那根他硬说是长矛的红樱枪,指着原非白:“三瘸子,快把木丫头交出来。”
  

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2)
原非白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整天介儿到我这来要个丫头,你也就这点出息。”
  原非珏理直气壮:“木丫头本来就是我的,你和韩修竹两个使诈,封了果尔仁的穴道才把她抢去了,我今天非要带走木丫头,木丫头快出来。”说来后来,他激动得喊起来。
  “四爷,今天也练得差不多了,莫要再打扰三爷了,咱们回吧!”果尔仁看看日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木丫头,都怪你,”他倔强地说着,眼神中相当郁闷:“我要木丫头,可你偏给我弄回个莹丫头来。”
  “哼!那天你自个儿走错路跑到东营去,还怪果尔仁?一天到晚口里就是个木丫头,羞不羞人?传出去,大突厥的王储是这么个沉溺于女色之流的脓包,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替你丢人。”原非白冷哼一声,而原非玨同学的脸色绿到咸菜色。
  果尔仁的脸色也不好看,韩修竹干咳了一下,似乎觉得原非白说得有些过头了:“天色还早,不如请果先生和四爷喝完茶再走吧!”
  原非珏忽然咬牙切齿地说着:“丫头生的就是丫头生的,就喜欢抢人家的丫头。”
  所有人的面色一变,俗话说得好,骂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原非白冷漠的脸冷到了极点。
  我正要出去劝原非珏,没想到原非白接下去说的话更过分:“丫头生得又怎样,也总比人尽可夫强!”
  我走出来的时候,原非珏已大吼一声扑过来,原非白的长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非珏的脸上,印下血痕,他却毫无感觉地将原非白扑倒轮椅下,我大叫出声,可韩修竹和果尔仁却面无表情,两人扭成一团,我脑子里想的是原非白的腿脚不便,原非珏如果用蛮力伤了他怎么办?
  原非珏把原非白压在身下,举拳就打,我冲过去,把原非珏扑倒在地:“珏四爷,有话好说,是韩先生救了我和碧莹,还有果先生……”
  原非珏在气头上,那里听得进我的话,他反手一巴掌,我痛叫出声,他这才听出是我,停了手,而我却控制不了本能地又甩回了他,这回把他打愣了:“木丫头,你为了他打我?”
  一个练武的男孩在盛怒之下重重甩你一巴掌,自然是痛得齿颊留血,酸得直掉眼泪,我正要张口辨解,没想到,原非珏却用指尖沾了我的泪水,自顾自痛心疾首地说了下去:“你还为他哭成这样?”
  我张口结舌站在那里,这人的想像力未免也丰富得偏了方向了吧。
  那厢里,原非珏却猛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木丫头你打我,你为了原非白打我……木丫头不要我了。”
  我彻底惊呆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多少有点孬,还有些滑稽……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我捂着肿脸左顾右看,在场所有人紧锁眉头,却无一人有惊诧表情,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何以人人都说原非珏是庄子里有名的痴儿了。
  果尔仁终于忍不住了,光光的脑门上青筋暴跳,大喝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然后拖起原非珏起身就走,原非珏抽抽嗒嗒地拖着红樱枪,全无半点少爷风范,却不时回头看我,眼中有委屈,有怨气,还有浓浓的不舍。
  这时,韩修竹推着轮椅过来,原非白酷着一张俊脸,一撑椅把,跃上轮椅,完美得如大鹏展翅一般,我问道:“三爷,没事……吧!”
  小屁孩不但不谢,反而将鞭子一甩,将我隔在离他二步之遥,眼中满是警告的冷意,然后被韩修竹推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右脸肿得像猪头似地站在梅园。
  素辉走过来,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头,看看我的脸说道:“没事,好在你长得够难看,打烂了也没关系。”说完,放肆地仰天大笑走了。
  啊呀呀!死小屁孩。
  噢!这个架劝得真真郁闷哪!
  接下来几天,我总梦到原非珏对着我回眸流泪的模样,韩修竹开始让我伺候原非白的饮食起居,只是他依然对我不理不睬。
  

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3)
哼!不睬就不睬,长得帅了不起吗?谁稀罕做你的丫头。
  我偷偷央着韩先生让我去趟玉北斋看看碧莹,我的借口是怕珏四爷把气出在碧莹身上,没想到他竟同意了,还说让素辉送我去,不过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我说少爷那儿不准怎么办?
  “无妨,”韩先生微笑着说:“三爷一个人过惯了,不太懂怎么安慰女孩子,老夫知道姑娘上次受委屈了,不过姑娘放心﹐少爷明白你对他的心。”
  说完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唉?这什么意思?原非白这个身残志残心也残的小屁孩明白我什么心了?
  不止韩修竹,连谢三娘也给我送来了很多新衣裳,说我好福气,马上就能伺候少爷了。
  我不是一直在被迫伺候他吗?连上次谢素辉出疹子,我都替他晚上睡在原非白的外间,半夜里我伺候过他一次起夜。
  那一晚我验证了既使是天仙美人撒出来的尿也一样是臭哄哄的而已。
  这……这还要我怎么伺候他啊?莫非以后天天让我伺候他起夜?
  直到有一天素辉贼兮兮地塞给我一本书册,里面夹着一幅画得很烂的春宫图……
  要死了﹐小屁孩不好好读书,才几岁就看这玩艺儿?
  我狠狠地揪他的耳朵,他的痛叫之声穿越了整个西枫苑!
  我这才想起,以前看小说或是电视连续剧什么的,古时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初夜是要由家里干净的丫头来准备的,而那个丫头也就顺利地成了侍妾……
  天!他们不会指的是这个吧,可是原非白依然没有多看我几眼,或是对我的服务表示非常满意之类的。
  我有时照照镜子,于飞燕总说我脑袋比身体大,好像是有点……
  个子又不满一米六,这个年代沒有高跟鞋让我长高些是挺遗憾的一件事……
  眼睛算明亮有神,可惜单眼皮……
  鼻粱也不是特挺,嘴唇还算饱满性感 ,可惜身材,呃!有那么点洗衣板的味道,
  唉!就连久病初愈的碧莹居然都比我婀娜多姿啊!
  总而言之,我绝对不是个美女,不过一回头想想,也是,不过是个开发少爷性智商的###隶罢了,只要是个清白的健康处女就行了。
  这世上能比得上原非白这样美男子恐怕也只有锦绣之类的绝色了,而且长年练武之下他依然是猿臂蜂腰的肌肉男,除了脾气怪了些,性子冷了些,腿脚不便了些﹐嘴巴刻薄了些,我不得不承认他应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令人垂涎的性伴侣……
  啊!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于是我决定:
  我,花木槿,做人是有格调的!
  我,花木槿,是不会和这种心理有问题的少年发生关系的。
  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原非白特别忙的日子,一大早让素辉送我坐马车去了玉北斋,到了门口,他却死也不肯进去,理由是:“东庭人不入鞑虏之地也。”
  我目送着他一溜烟走了,心想:其实你是怕被原非珏狂扁吧!
  开门的是个突厥小孩,充满警戒地看着我,我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后,他瞪着蓝眼晴看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然后用突厥话激动地向后叫了一声,打开门,将我迎了进来,一进门,很多人涌了出来,有汉人,有突厥人,大部分是少年,每个人毕恭毕敬,却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那开门的小孩自我介绍叫阿米尔,他用标准的新疆普通话说:“四爷在操练,请姑娘到花厅喝茶。”
  我慢慢地跟在他后面,这才发现玉北斋的格局比西枫苑是要宽敞得多,经过一片高墙,里面似有千军万马在嘶吼,门虚掩着,我往里一瞄,只见一片空地中,几十人正在围攻一个少年,那少年红发高束,黑甲束身,脸色一片萧杀,正是原非珏,场子另一端的高台上是同样紧身黑甲的果尔仁,不停地用突厥话呼喝,那几十人跟着果尔仁的口令改变进攻角度,原非珏一人独对几十人,毫无惧色,得心应手,反倒有几人被他撂倒了。
  

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4)
我从未见过原非珏眼神如此凌厉,神色如此冷酷,心脏有那么一阵子收缩。
  到了花厅,有人递上碧螺春,一些点心,我等了快一个时辰,期间吃了两碟点心,撒了二泡尿,拉了一趟屎,昏昏欲睡之时,终于迎来了一个美人,遍身绫罗,插金戴银,正是碧莹。
  我们彼此激动得拥抱了半天,落了一缸子的泪,我撩起她的前流海,细细看着她在荣宝堂留下的伤疤,不由得哭着骂了她几句傻瓜,她却只是笑着流泪。
  我放下心来,谢三娘说得没错,碧莹看起来过得不错,她告诉我,果尔仁对她十分礼遇,玉北斋上上下下都对她好得很,连珏四爷也从不对她大呼小叫,只不过总爱向她打听我的事。
  我不由得想起今天的来因,她拉着我的手笑说:“少爷自上次从西枫苑回来,这几天正闹别扭,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可不知道该怎么好。”
  碧莹熟门熟路地拉我到月牙型的一条人工湖边,她告诉我说,这条湖原来叫月牙湾,少爷硬改名叫木槿湾,她指着前方一个红影说:“看,少爷为了迎你,刚刚准备了半天啦!”
  我呆在那里,木槿湾边千丝万楼的杨柳枝随着春风,柔情地拂着水面,一个红发少年,玉冠锦袍,流苏缨络,鹤纹玉佩,衬得他如健树骄阳迎风而立。
  他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拿着一卷书册,以面前那棵柳树干上的一只天牛为目标,眼神笼着朦胧诗人的光彩,宽大的袖袍随风鼓起,翻飞,然后他缓缓回过头,深情而缓缓地说道:“木丫头,你来啦。”
  我承认,他那酷酷的POSE摆得很好,基本符合了那个时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美男子意境,然而唯一的败笔,是他手中的那本书册——拿倒了。
  我忍住笑意,知道他故意作样子吸引我﹐心中自然沒有生我的气﹐也放心了﹐慢慢走过去﹐一本正经地福了福﹕“珏四爷好。”
  他冷哼一声﹕“你來作什么﹖不是忙着伺候你那瘸子少爷吗﹖”
  嘿!好大的醋味,我笑道:“上次惹珏四爷不高兴了,木槿心里不安,过来看看少爷。”
  他别过头,又冷冷一笑:“本少爷只爱江山,自然不会被一个女人伤到。”
  好!颇有王者之风,一定又被果尔仁洗过脑了,我等着他再些说什么,他却潇洒地临风坐在太湖石上,继续保持着帅帅的样子,也不说话,我一时想不出说些什么,只好搔搔头:“少爷既没什么事,那木槿就先告退了。”
  刚转身,一双猿臂从我身后将我环住:“别走,木丫头,别走。”
  我心中一松,侧过脸,唇无意间滑过他的脸颊,我的心一阵狂跳,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柔声道:“木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我,一定会来看我的,你……别走。”
  心中仿佛有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变得异常柔软,我低声道:“我不走,四爷先放开我吧。”
  他的酒瞳绞着我,却慢慢依言放开了我。
  我的脸一阵发烧:“今儿来,我还给少爷带了一样东西。”
  我拉着他坐回刚才的太湖石上,从怀中掏出一本诗集,里面写的都是我最喜欢的一些唐宋名家的诗词,不过都作了特殊处理。
  果然一开始他明显地兴趣缺缺,但碍着我的面子,勉强挂着笑,我拉过他的手,轻抚在满是针孔的页面上,然后一字一字念给他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我最喜欢的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宵》,不过是花氏傅立叶盲文版,他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有些冰冷的恼怒。
  我依然对他坚定地柔笑着,抓紧他的手抚摸着,一字一字轻轻地,更缓慢温柔地读来,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后来越来越明亮,看着我,充满了一种复杂的喜悦和激动。
  

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5)
我很高兴,情况比预期的要好得多,他不但没有被激怒,而且接受了我的帮助。
  当我念完青玉案《元宵》,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有些痴迷地说:“木丫头,这首词作得真好,是你作的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这么老实天真的孩子面前,我实在撒不出谎来,便但笑不语,他又摸着那首词一会,跟着念了一会儿,说道:“木丫头,你真聪明,想出这法子来,难怪果尔仁说你机敏狡诈,城府既深﹐口蜜腹剑……。”
  唉?!你在夸我,肯定没错,可这果尔仁是在骂我吧!
  只听他喃喃说着:“这首词说得对,有些人你一直在找啊找,急得你晚上睡不好,吃不香,练武时候也老走神......其实那个人就在你身边,一回头就看见了,我明白了,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木丫头,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抬头迎上他明亮的酒瞳,这个孩子多聪明啊,一下子就明白了。
  如果有一天,他能和我一样看到这世间的美景该多好?
  我在那里暗暗想着,而他却快乐地起身,郑重地把我送他的诗集放在怀里,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木丫头,我喜欢你送的东西,我也送给你一样东西。”
  没等我回话,他单手拉着我飞快地跑起来,我一开始还能跟上,后来,他越跑越快,拉着我就跟扯着一个破布娃娃似地满山跑。
  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我只觉满头满眼地小鸟乱飞,若不是他扶着,早摔在地上了,鞋丢了一只,早上精心梳的发髻早散了,我索性把头发都放下来,脑后简单扎个马尾,忽然,一片粉红的小花瓣静静飘在我的手上,像在跟我打招呼,好香,我慢慢直起身来,立刻被眼前的美景给深深吸引住了……
  我们正在一片樱花林中,千树万树的樱花怒放,空中静静下着嫣红灿烂的花瓣雨,风轻轻抚着我的脸,淘气地挟带着樱花的芬芳,这里空气仿佛都是甜美的,悄然渗进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小鸟在枝头歌唱,小松鼠好奇地从高处透过樱花丛看着我们……
  我回首,只见红发少年在花雨中对我朗笑出声:“木丫头,我记得你就是在这种叫樱花的树下面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对吧?”
  我愣在当场,真没想到原非珏这弱视,竟也算是制造浪漫的高手了……
  我怔怔地点着头,看着他的俊脸离我越来越近,忽然他的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出来。”
  我四周看看,没人啊?
  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对着一棵最大的樱花树猛踢一脚,那棵几个人都合抱不了的樱花树冠剧烈地摇晃起来,随着一阵樱花急雨纷纷而下,十来个少年俐落地跃下树来,把我唬了一大跳,本能地躲到原非珏的身后,一看,原来都是玉北斋的仆从少年,其中包括那个给我开门的阿米尔。
  原非珏双手抱胸,面目狰狞:“你们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吗?”
  阿米尔轻轻拍着衣衫,笑嘻嘻地用突厥话说了一句,后面那一群少年挤眉弄眼地重复着这句话,原非珏的脸色立刻变成猪肝色,跑过去用突厥话吼了两句,那群少年立刻哄笑着四散逃开了。
  我好奇地问原非珏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只是涨红了脸,躲躲闪闪地看着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时阿米尔说:少爷,这样多麻烦,还不如把这个木丫头直接押回床上去享用得了!
  于是原非珏同学的第一次表白就这样被他这些日后的精英将帅们给搅得稀烂。
  我走出玉北斋时,碧莹递给我一样木盒,我打开一看,竟是于飞燕送我的“酬情”匕首,她笑着附耳对我说,那张德茂真不简单,竟把夫人抢去的财物全部盗回来,我问她要了一些银票,一心想谢谢三娘对我的照顾,而素辉见了碧莹,惊艳地脸红了半天。
  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樱花雨中红发少年的微笑,素辉在前面赶着车,突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两眼说:“别笑了,像个花痴似的,三爷可不喜欢你和珏四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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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6)
我奇怪地问素辉为什么,难不成是他喜欢我吧?
  素辉正色道:“三爷和四爷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毕竟四爷是他的兄弟,将来三爷继承原家大业,断不会让一个小婢女做弟媳妇。”
  素辉的话如黑夜中的亮灯,我这才想起那天原非珏来西枫苑闹场,原非白虽然对原非珏出语严厉,但句句都是作为一个兄长应该说的话。
  原非白是个感情上极其隐忍的人,心思又绝顶聪慧,当年他出“意外”的时候只有十岁,亲生母亲又突然去世 ,从众星捧月落到身边的仆人只有韩修竹,谢三娘母子三个,必是防人甚深,心深似海。
  我相信单细胞,少根筋但又热情活泼的原非珏给他寂寞的童年带来很多生趣吧,他其实很珍惜他这个弱视弟弟吧!
  既然果尔仁认为我是机敏狡诈,心机深沉,口蜜腹剑,那韩修竹和原非白也可以这么想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韩修竹把我带回西枫苑。
  素辉越说我好话,他会认为我故意在拢络他周围的人心,而我越对他好,他会认为我或小五义对他有所图谋,其志不在小也。
  那他安排我成为他的开苞丫头,到底是为了控制小五义还是为了拆散我和原非珏?
  我闷闷地回到屋里,一推门,就趴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我忽然觉得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屋里,我不由自主摸到了我的酬情,一个人影在我的床边移动,我猛一翻身,酬情跟着出鞘,在暗夜中闪出一道光影,趁着光影,一个戴着白面具的白衣人正站在我的书桌前翻看我的文章,正是那天在西林袭击我的面具,我胆破心惊,尖叫着冲出门外,好死不死地外面又是月黑风高杀人夜,我吓得六神无主,本能地朝原非白的赏心阁冲去。
  当我看到赏心阁灯光的一刹那,终于明白了巴金先生的《灯》的全部意义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了进去,只见室内热气腾腾,白烟渺渺,原非白刚沐浴完毕,他拄着拐棍站在那里,不悦地看着我:“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他的头发没有梳髻,披了下来,如乌玉倾泻,又如上好的墨缎一般轻垂在身后,身上松松穿着一件白丝袍,胸前地两点粉红若有若无,苍白的脸颊在水蒸气中酝着红晕,如染了胭脂一般,真真是人间极品……
  可惜﹐此时此刻我的性命毕竟更重要些,我向他扑去,他嫌恶地一闪,我便跌倒在地,飞快地爬上去,抱着他的腿,狂呼救命:“三爷救命,那西林的白面具来杀我了,三爷救命啊!”
  我一定是吓破胆了,如八爪鱼般拼命抱着他的腿,他竟然挣不脱。
  “你快放手!”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自上传来:“你,你简直不知廉耻……!”
  我这才发现他的上衣给我扯得七零八落,袒胸露乳,春色撩人,更要命是他宽松的裤子也被我扒下来了,于是这一夜,原非白所有的男性秘密统统展露在我的眼前……
  哇!还挺大……
  哇!好像还在起反应……
  我咽下一口唾沫,偷看原非白的脸色,他又气又窘,俊颜通红,狭长的凤目充满怒火地瞪着我,他扬起拐仗,我这才慢半拍地夺门而去,后面跟着一大堆木盆,毛巾,胰子,椅子……呃!最后连一人高的大浴桶和八仙桌也一起扔了出来。
  第二天,谢三娘和韩修竹分别对我进行了严肃式和开导式的谈话,说什么我仰幕少爷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要给少爷足够的心理准备,才可以让少爷早日宠幸我, 说得我活脱脱一个女色魔似的,我再三解释,加诅咒下,他们才半信半疑地走了。
  然而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三天,整个紫栖山庄上上下下传遍了我觊觎原非白的美色,硬闯浴室欲对其非礼,然后成了整个西安城的新闻,后来搞到京城也传得沸沸扬扬,于是原非白之艳名远播,盛况空前,江湖人称:踏雪公子。
  西枫苑里引来了大量的龙阳型采花大盗,那一阵子我们西枫苑的上空非常热闹,经常有自愿前来的侠士或是原非白的门客,和慕名而来的采花贼在空中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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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7)
而原非珏抱持着兴灾乐祸的态度﹐在果尔仁的默許下﹐一开始热情地帮助这些采花人进攻西枫苑﹐直到一部份采花人自动将目标改成他﹐他这才加入原非白的抗暴行动﹐不过和原非白的劝退政策不同的是﹐凡入得玉北斋的贼人﹐无一生还,渐渐地原非珏被人称作绯玉公子。
  同年,御花园赏春会上,宋明磊以一首清泉诗,技压群儒,新帝金口御赐清泉公子。
  这时南诏文武招贤会上也出现了一个获得文武双冠的紫月公子。
  于是就在那一年的春天,民间开始流传着四大公子的雅号:
  秦川双璧,踏雪绯玉;
  京都清泉,南诏紫月。
  我怀疑是一切都是素辉起的头,因为那天只有他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和一大群杂物逃出赏心阁的。
  总算至此以后没有人再给我提什么伺候少爷的事,除了素辉每到原非白沐浴时,就一脸严肃地跑过来通知我,其具体沐浴时间和地点,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死小屁孩!
  这件事情影响之广,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当我站在权力的顶端,我的政敌们依然轻而易举地拿我这件少年时的糗事大做文章,对我进行猛烈抨击,更有好事者以我的旧事写了一篇极其畅销的艳情小说,主人公以我为原型,讲述了一个丫环垂涎少爷的美色,趁其洗澡不备,勾引其行那不道德之事,后又见异思迁,抛弃了少爷,嫁给了突厥贵公子,却又暗中和大理商人勾勾搭搭,最后终于客死异乡,那痴情少爷遭抛弃后浪子回头,发奋读书,高中状元,尚了公主,荣归故里,而那大理商人取了一大堆女人,纵欲过度后,暴死家中,那突厥贵公子自家道中落后,终于领悟世间无常,出家当了和尚。
  本书极具警世意义,言辞糜丽,描写大胆,其文学地位堪与现代的金瓶梅相媲美,其文学影响与歌剧卡门不相上下,大力推动了当时的造纸行业,印刷行业,笔墨行业以及古典晴色文艺复兴运动的诞生。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1)
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事件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宋明磊不停地让张德茂传信于我,叫我万万不可插手采花人事件,怕我被误采了。
  他实在多虑了,澡堂事件后原非白防我像防SARS似得,我被禁足在西枫苑里的小屋里,他不准任何人接近我,甚至连碧莹也不让我见!
  我托张德茂调查那白衣人,他回我说,紫栖山庄里的幽冥教和大理的细作各分一半势力,想要具体打听得费些时日,叫我不用担心,于飞燕已经班师回朝,而宋明磊也在赶回来的路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原非白欲祭奠他的母亲,而素辉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直哼哼,谢三娘只得留在苑子里照看他,于是我终于被放出来喽。
  一路上我兴奋地掀着布帘直看外面的景色,回头一看,原非白一身素缟,面色清清冷冷,也不理我。
  我心想这是他母亲的祭日,按理原侯爷也应该前来, 可前往的只有他一个人和二个亲随,加上我这个女色魔丫头,心下又有些恻然。
  赶车的熊腰虎背,相貌堂堂,我见过,在采花贼抗暴行动中出过力的,是原非白的门客,好像叫韦虎。
  我们走了许久,来到后山一座孤坟,我不敢相信堂堂一品诰命夫人的坟竟是如此凄凉,甚至没有入原家祖坟,这莫非是谢夫人的衣冠冢?
  上完香,我和韩修竹先生及韦虎站得远远的,只余下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和他母亲聊天。
  过了一会儿,我们走在下山的路上,忽地马车剧烈地摇晃,然后停了下来,那韦虎在车外恭敬地说着:“三爷,车子卡住了,不如请三爷到前面的茶铺歇歇,一会儿就好。”
  我跳了下来,伸手想扶他下马车,没想到这小子一闪,不理我,靠着韦虎下来了。
  啊呀!这小子怎么这么记仇呢?
  我们要了一壶碧螺春,那小二勤快地递上了几个破碗,韩先生认真地用银针探着,说道:“无碍,大家用吧。”
  我因为出门时喝了一大壶水,不怎么渴,也就没动,韩先生这时候也不忘体察民情,认真问着那茶铺老板收支情况,而那老板见我们衣着不凡,就躬身殷勤答着。
  这时忽地走来一个老者和一个年青女子,像是一对祖孙,那老者拄着拐仗,鸡皮鹤发,双眼明亮,是我的错觉吗?这个老者一身灰袍,可是走路时隐隐露出了鲜红的裤腰带,而那女子一身俏丽,十七八岁的莫样,长得颇为俊俏,双目灵动,娇声道:“爷爷,我渴了,咱们喝杯茶吧。”
  那祖孙俩坐在我们身旁的桌子,我看那女孩子的衣衫样子很新,不觉多看了几眼,而那女子灵动的双眼却盯着原非白不放:“爷爷,那家公子好俊哪!”
  我一听乐了,总算碰到比我更大胆的,那原非白依然冷着一张脸,很显然已经习惯了做明星的感觉,那老者怒斥了几句什么怎么这么没规矩,那女子嘟着嘴不做声,老者颤巍巍地过来要给我们道个不是,韩修竹急忙还礼,两厢又坐定。
  这时又过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军人,进了茶铺,嚷嚷着要茶,看到那个俏丽的姑娘,不由得走过去:“哟!真想不到在这种破地方还有这种俏货色啊。”
  另一个稍矮的却叫道:“别闹了,兄弟,这是原家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怡红楼的小翠可等你着哪。”
  那个起了色心的却不听,走向那俏姑娘:“小娘子,叫什么名字,陪军爷我玩玩吧。”
  俏姑娘叫了起来:“哪里来的王八蛋,爷爷,他真讨厌。”
  老者急忙揖首:“这位军爷,我孙女还小,不能伺候您,让老身请您喝茶吧。”
  那军人却一甩老者,上前拉了那俏姑娘,摁在桌上就撕她的衣服,露出雪白的香肩,那姑娘大声呼救,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因主事的是军人,店主不敢出来管,我大惊,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了吗?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2)
我回头,原非白脸色不变,韩修竹也不作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韦虎过来,对那一幕同样漠然道:“三爷,车好了,可以走了。”
  我正要出声,那韩先生却一拽我就走,这时那老者却过来,一把抱住韩修竹的腿:“求大爷救救我家孙女吧。”
  韩修竹不但不扶那老者,反而踢出一脚:“花大侠还是快起来说话吧。”
  没想到那老者却灵活地跳开去,在那里哈哈一笑:“轻风傲竹果然厉害,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韩修竹一笑:“阁下在清明时节却系着红裤腰带怎不引人怀疑?江湖传言,蝴蝶飞至,玉郎常伴,不知情者皆以为花蝴蝶及玉郎君乃是一对夫妇,却不知采花始祖常化作祖孙二人行事,阁下应是花蝴蝶,那边的玉郎君还是快停手吧。”
  韩修竹说着江湖传言时,那韦虎已飞掠过去急攻那两个化妆的军人和玉郎君,那姑娘果然一纵身,露出光滑的男性胸部,飞离斗圈,来到老者身边,娇嗔道:“蝶儿,我就说韩修竹不好对付,你却还要试?”
  “玉儿,你有所不知,主上说了若能对付了韩修竹,我俩的赏金可加倍,确然只有收拾了韩修竹,我才能得到原非白,这样吧,原非白身边的那个丫头就给你吧。上次黄员外的闺女是可让你先尝了,这回该我先尝鲜了吧。”
  玉郎君撅着嘴,勉强点点头,那花蝴蝶就上前摸了他一下臀部,亲了一下他的嘴,那玉郎君用手指一点花蝴蝶的脑门:“死相,有人在这里,不要啦。”
  我第一次看到两个双性恋采花贼,你亲我侬地商量怎么采原非白,所以还在震惊中。
  原非白揽腰抱起我,飞身跃向马车,举鞭策马就走,留下韩修竹攻向那玉郎君,那花蝴蝶飞身冲上来,一掌击向原非白,原非白单掌迎击,被震下疾驰中的马车,连带拉着我摔下谷去……
  我晕晕乎乎地醒来,发现独自一人躺在一堆厚厚的松针上,四周景物是谷底密林,浑身疼得像散了架,原非白却不知去向。
  我慢慢爬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是花蝴蝶的声音。
  “心肝儿,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人,你已中了我的独门迷香,一个时辰里若没有人替你交合,你必阳爆而死,莫怕,爷会好好疼你,让你知道这男人的好处来。”
  我心一惊,原非白这么快就被俘了,我悄悄一伸头,只见原非白坐在那里,衣衫尽破,嘴角流血,满眼恨意,显是经过了一场恶斗,那花蝴蝶正一手颤颤地抚上了原非白的脸,另一手伸进了他的下身,我躲在暗处一阵作呕,我该怎么办?
  就这么冲上去救他,肯定一掌被花蝴蝶劈死,讲不定他一高兴,把我先奸了……
  不出去,等搞完了原非白,如果他杀了原非白灭口,我也饿死在这谷中了;
  如果他不杀原非白,我出去,原非白肯定也会杀了我泄愤。
  流年不利啊,怎么最近老碰上这种事呢?
  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看着这大好尤物,呃!不,这大好少年被这采花老贼给肆意蹂躏吗?
  以原非白的个性,如果不是被打伤或是药物所迷,他必定情愿自尽也不会受这污辱,而且那老混蛋会不会改变了这天下第一美男的性取向呢?
  我胡思乱想间,摸到怀中一个小瓶,是韩修竹给我的麻药,是怕原非白发病时用的,有了,横竖都是死,我决定冒险一试,我脱了外衣,留着亵衣和肚兜,又把亵衣领口拉得最大,露出鲜红的肚兜,绳解了,露出乳沟,将裤子撕了一个大口。
  然后放下了头发,假装摔断了腿,一点一点爬出,口里尽可能娇嗲地叫着:“三爷,你在哪儿,三爷,奴的胸口撞得好疼,快来帮我揉揉。”
  果然,花蝴蝶站了起来,向我走来,我假装害怕的样子,却又媚眼如丝地仰看他:“你,你,你莫要过来,三爷快救我。”
  我故意露出不怎么深的乳沟来,心想如果有文胸,可能效果更好。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3)
他的眼中立时浓浊不堪:“小宝贝,你又是从那里出来的,可是想来救你家三爷?”
  我假意害怕地理着衣服,却故意将亵衣口扯得更大,一挪脚,将雪白的大腿露出来,娇唤道:“你是何人,要对我做什么,三爷快救我。”
  花蝴蝶果然眼中欲火更深,向我走来:“原非白,你真是艳福不浅,身边竟有如此清纯野性的骚货,怪道你对男色没有兴趣,定是日日欢歌,夜夜销魂,来,小宝贝,让爷替你暖暖身子。”
  老混蛋,你就说脏话吧,待会我让你好看,我假意害怕,朝逆风口挪着:“呀!三爷救我,我还是处女呢?”
  这更激起了花蝴蝶的欲望,他猛得上前撕了我的亵衣,只剩肚兜:“原非白,你先看着我怎么捅了你的丫头,再来插你。”
  他和身扑来,抓住我的脚踝,我手中一撒,麻药喷向他的双眼,鼻口,他立刻在那里大叫:“臭婊子,死荡妇,想不到老子中了你的计。”
  我跳起来,绕过他走向原非白,没想到他却中途抓住我的头发,疯狂地打我,我抽出酬情,往前一送,正中他的胸腹,他杀猪般地嚎叫声中,放开了我,我跌坐在地上,只见他在原地乱叫,血水如开了的水笼头,不停地往外涌。
  我骇在那里,根本动不了,直到那人吐着鲜血在地上乱爬,摸到我的脚,我吓得大哭起来,蹬掉他的手,连滚带爬地跑到原非白的身边,又抱着他的腿, 我想我抱他的腿都抱出瘾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花蝴蝶不动了,我这才发现这次原非白没有挣扎,也没有骂我,我抬头只见他的脸异常的红。
  我忍住恐惧拿了花蝴蝶的衣物里所有的药瓶,统统堆在原非白面前,问他:“三爷,您看哪个是您的解药啊?”可惜,他没有说话,只是满面潮红地看着我。
  想起那花蝴蝶的话,我偷偷咽了一口唾沫,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该把所有的药给他灌下去,还是脱了衣服和身扑上去呢?
  原非白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我更害怕了,完了,莫非一代红颜祸男就这样被色憋死了吗?
  我探了他的鼻息,还好没死,我想了想,还是救人要紧,便褪了他的裤子。
  天!肿得都不像话了,我用双手开始为他“治疗”,我不断告诉自已,我在挤牛奶,我在助人为乐,我在救人……
  原非白口中开始发出愉悦的呻吟,我别过头,忍住剧烈的心跳,不去看他的迷离的眼睛,不去看我手中的工作。
  就这样,我真地成了原非白的开包丫头。
  两个时辰后,我双手酸疼,累得筋疲力尽,当我正用丝绢擦干净他的下身,系上裤子,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清明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尴尬地走过去,想扶他坐起:“三爷,你还好吧……”
  没想到这小子一挥左手,甩了我一巴掌,冷冷道:“滚开,别碰我。”
  我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冲过去,捡起一块石头,把他砸得头破血流,他在那里哭着求我……
  唉!那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当时我抚着脸,木然地走出去,可心中惊怒交加,站在山洞外,拼命吹着冷风冷静自己。
  可恶,我的手上还残留着他米青.液的味道,可恶的原非白,你以为我很愿意为你杀人,为你手慰吗?
  TMD我多无辜啊,我就应该让你被采了,彻底地变成个GAY,也免得受这闲气。
  我跪在溪边洗着手,望着灰蒙蒙的上空,想起今日还是他母亲的祭日,又觉得他异常可怜,像原非白这样的少年,十七岁的花季年龄,出身豪门的绝代美少年,正是一出门就满头满脸地被少女们娇羞地扔着水果,花朵,丝帕等等,在这笑傲人生的时节,他却双腿残疾,而且偏偏在最伤心的日子遇到采花人这种恶心事,还被一个姿色平庸的丫环夺去了宝贵的童贞!
  过了一会儿,我冷静了些,忍着恐惧,把花蝴蝶衣物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把尸体拖到沼泽里淹了,处理了血迹,以免他的同伙找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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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4)
我采了些山果,转回洞中,原非白坐在那里有些发愣,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孤独狼狈,好像是头受伤的野兽,我暗叹一声,离他远远地,用干净的丝帕裹着山果,滚了过去:“三爷,先吃些果子充饥,我去拾些柴火取暖。”
  花蝴蝶那厮身上最多的竟然就是火折子,可恶!一定是为了晚上偷鸡摸狗用的。
  我亮了个火折子,燃了柴火,山洞中亮了起来,映着对面的少年双目紧闭,脸如飞霞,我注意到那裹着山果的丝帕没有动。
  不对,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我大着胆子走近了些:“少爷,你没事吧?”
  他在那里不作声,我这才醒悟,他双颊飞红是因为发着高烧,那是毒没解还是急怒攻心呢?
  我只得用水给他浑身擦遍,不断绞着丝绢,敷在他额头,他口中开始说着胡话,俯下身,我才听见,他好像是不停地在叫着:悠悠。
  悠悠是谁?好像是个女子的名字,莫不是他的心上人吧!真想不到这个冰冷得像白玉老虎镇纸似的原非白,也会有心上人?
  我暗赞一声,他的心上人真勇敢。
  入夜,我累了一天,浑身乏得一动也动不了了,本想睡得离原非白远一些,免得他一醒来又要发疯,对我动粗,可我实在不放心他,晚上潮气又重,两个人靠得近些也好,万一有贼人或是野兽来,我也可以拿他当一下挡箭牌。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也有些逆反心理!
  你不是老以为我是女色魔嘛!不让我碰嘛!
  我偏要!
  我倚在洞壁上,让原非白的头枕在我的“玉腿”上,我胡乱地啃着山果,望着黑漆漆的夜,忧愁地想着韩修竹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我们。
  清晨,我在一片鸟鸣声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原非白还在我的腿上,我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退烧了,我轻轻将麻了的大腿抽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外。
  小鸟婉转莺啼,晨曦的阳光透过树叶射进我的眼中,我微眯了一下眼,脚下一汪溪水潺潺,曲折萦迂,溪边桃杏野花林立,花瓣青叶,五彩斑斓地飘于溪水面上,顺着清澈见底地水流,恬静前行。
  我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心情好了很多,我站直了做了一节伸展运动,然后就着溪水,漱漱口,洗了一把脸,一侧脸就见颈子上有些灰,想是昨夜柴火的黑烟熏的,回头见原非白还在睡,便索性脱了外衣,留着肚兜,用泉水擦了个身。
  嗬!好凉的水,抬头只见一只鲜绿的小鸟停在对面探出的苇子上,转着小脑袋,好奇地不停看我,不时发出清脆的叫声,好可爱!我便吹着口哨和着它的叫声,它似乎对我更感兴趣了,啾啾叫着,我也啾啾和着。
  玩得正欢,那小鸟忽然啾地一声飞走了,我扭头一看,原来那个如玉似雪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半倚在洞壁上,狭长的美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收了笑脸,赶紧地穿上衣服:“三爷什么时候醒的,看人家洗漱,怎么也不出声。”
  原非白平静地偏过头:“我一睁眼,你就光溜溜地,还来怪我。”
  哈!这不是又变相地骂我不知羞耻吗?
  我暗自气恼,穿好衣服,走向他,但在离他二米远的地方停下来,问道:“三爷昨夜烧了一晚上,可觉得好些了?”
  他轻点头:“你且过来。”
  “三爷有何吩咐?”我警觉地站在哪里,心想,过来干吗?再给你打右脸吗?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你莫不是要我在这里解手不成,还不快过来扶我?”
  我哦了一声,慢慢走过去,抬起他的手,扶他站起来,没想到他突然电光火石地反手扭过我的双手在背后,将我拉近,紧贴在他的身上。
  我大惊失色,只见他的凤目闪着无比的寒意,紧盯着我的眼:“下次若再让我看到,你对别的男人那浪样儿,我就拧断你的手。”
  他加了几分力气,我痛叫出声,忍住胸中的愤怒和眼泪:“昨天还不是为了救三爷!”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5)
他眼中戾气加深,手中又加重了力气,我的手快断了,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来,心中大骂原非白这个大混蛋,大恶魔,大变态,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只好哽咽着点点头。
  他松了我的手,我泪水涟涟地揉着酸痛的双手,推拒着他沾了几滴血的前胸,可他却揽着我的腰肢,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他的黑瞳深不可测,真如魔鬼般阴狠,忽然他的俊颜俯向我,我吓得偏了脸,紧紧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然后他的唇落在我的左颊,我的眼上,我一下子愣住了,他竟在吻去我的泪水。
  我看向他的眼,他却恢复了冷淡,扶着我慢慢走出洞外。
  那一天我糊里糊涂,愈加觉得他是个怪人。
  一般人,表达感激之情会双手拉着我的双手,如果他像原非白一样脚有问题,他可以选择跪着或躺着,拉着我的双手,涕泪交加说道:“木槿,你受苦了,今生今世,感激不尽。”然后我们可以鲜花丛中热烈亲吻,情定今生。
  或者,实际主义者也可以爽快地说:“女人,钻石,珍珠,金子,银子,你随便挑。”
  可是只有原非白,哄我过去,还要差点拧断我的双手。
  如果昨天他被弓虽.暴了,他是不是还要打断我的腿!?
  想了许久,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世上只流传英雄救美人的佳话,却不流行美人救英雄的传闻。
  因为英雄救了美人,美人会以身相许作为报答,然后英雄之名更盛,而美人救英雄,英雄很有可能恼羞成怒地搧美人一巴掌,或是把她的手拧断!
  许久不见救兵,我开始上天入地觅食,摸了些鸟蛋,摘了些山果,又用酬情削了根树枝绑着手帕做了鱼网,捋起了破烂的裤管,在溪水中捕了一些小猫鱼,然后刮鱼鳞,挖肚肠,忙得不亦乐乎,然而无论我到哪里,我做什么,总觉得原非白的视线跟着我,如芒刺在背。
  午时,我又累又饿,毕恭毕敬地为原非白献上三条烤好的小鱼,然后坐得离原非白远远的,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嚼大啃起来,味道真不错,要是有盐那肯定是人间极品了。
  当我干完第五条小鱼,我偷眼望去,原非白纤长的玉指轻轻捏着乌黑的树枝,不紧不慢地轻咬第二条烤鱼,长长的睫毛如香扇半卷地轻掩明眸,好像是前世家里养的名种波斯白猫,在秀秀气气地吃着猫粮。
  哦!美人就是美人,落难到这地步,依然吃像好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忽地一抬浓密的睫毛,潋滟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我的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三爷一定吃不惯这种粗东西吧。”
  没想到他却回我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无妨,在这荒山野地,我腿脚不便,有劳你作出这样的野味已是不易了。”
  哇!这是自我进西枫苑以来,原非白头一次对我如此朗笑,我几乎要捧着脸,感动地尖叫了,好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好一个体恤下人的主子!
  那刚才那个要拧断我手的是谁?我见鬼啦?
  夜晚又降临了,我多加了些柴火,好抵御夜晚的潮气,又弄了些干草,给原非白和我分别做了一个厚厚大大的床垫。
  我在他对面,隔着火选了个地方,正要倒头睡下,原非白叫住我:“木槿过来睡吧,下风口容易着凉。”
  我一想也是,哪怕千千万万个花木槿倒下了,一个原非白也站不起来,所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便点头收拾了一下,到他那一头,隔着他一步之遥,正要睡下,他却伸长猿臂,将我拉过来,我吓的挣扎,心想:完了,又中了他的奸计,他又要打我了。便抱着头,猫着腰,做好防御工作,没想到,许久没有行动,只听他在上方叹了一口气。
  我谨慎地抬起头,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将我抱在怀中,拉好外衣,在我耳边轻轻道:“你莫要怕我,木槿,只要你莫再忤逆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6)
我自进紫栖山庄六年以来,可能他对我所有讲的话加起来,也不及今天对我说得话多。
  我抬起头,望进他漆黑如夜空的双瞳,怀疑地哦了一声,稍稍离他远一些,转过身背着他,怀中紧紧抱着酬情闭上了眼,身体上疲惫万分,精神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心想,千怪万怪,只怪果尔仁那时着了韩修竹的道,不然,此刻我也可以像碧莹一样,吃好穿好,闲得没事干给原非珏绣肚兜,哪会被人笑作女色魔,随这个冷酷的恶魔跌落山谷,受尽虐待,过着野人的生活。
  想起原非珏,脑海中出现了樱花林中红发少年那脉脉温情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甜,不知不觉进入了甜黑的梦乡。
  ……
  八宝酱鸭,红烧狮子头,油焖肘子,水晶蹄膀,油泼辣子越浓越好,雪碧可乐要打包,我坐在馆陶居,于飞燕给我不停夹菜,原非珏给我倒可乐,碧莹给我上菜,我的口水直流,正要大块朵颐,忽地迎面来了一个乞丐,抢了我手中的蹄膀就走,我大怒,一把揪住他:“混蛋,你敢抢我吃的?”
  那乞丐一回头,竟然是俞长安……
  我惊醒了过来,浑身湿淋淋地,连嘴边也全湿了…..
  然后,我慢半拍地发现我居然躺在原非白的怀里,口水全流在他的前襟上,而他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他静静地问道:“长安是谁。”
  我的脸全红了,擦着口水一跃而起:“回三爷,长安就是西安的别称而已,我去给三爷弄吃的。”
  我一溜烟来到溪边,拼命往脸上泼水,心中不断问自已:为什么我会梦见俞长安,更要命的是我怎么会睡到原非白那恶魔的怀里,还把口水全流到他身上。
  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我在山洞口用大芭蕉叶遮着,防雨防敌,只露出天空一角,原非白在洞里盘膝调息练功,我只好无聊地望着那一角灰暗的天空,想着救兵什么时候到呢?难道要和这个阴阳怪气的原非白在这一辈子?
  我打了一哆嗦,前世经常看的影视情节,就是原本仇人的一对男女无意间流落到荒岛上,不但没有相互残杀,反倒成了情侣,还生了一大堆孩子,那我和原非白要在这山洞有了孩子,我得大着肚子上天入地找吃的,而且生了孩子,还肯定全是我带了,那我岂不要累死?……
  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哪?我甩甩脑袋,又愁眉苦脸的想着怎么样给外界通风报信。
  一阵悠扬的信天游山歌若有似无地传来,原非白的双目一下子睁开,精光闭现,而我也精神一振,正要出去,原非白叫住我:“小心有诈。”
  我点点头,把自制的鱼叉递给原非白防身,然后穿过芭蕉叶,遮好洞口,钻入蒙蒙春雨,往那歌声方向悄悄迎去。
  离得越近,那歌词听得越清,我听过这首曲子,是传统的情歌,好像叫什么尘世上灭不了人想人,以前宋明磊和于飞燕闲来无事,向当地的少年学来唱给我听过的
  “莜花开花结穗穗,连心隔水想妹妹。
  想你想得着了慌,耕地扛上河捞床。
  淹死在河里笑死在河处,谁知道我心里想妹妹。
  昌花泉子长流水,打盹瞌睡梦见你。
  你在家里我在外,各样样心病都叫咱二人害。
  满天星星没月亮,害下心病都一样。
  妹妹你夜里细想想,燕子楼东人留碧。”
  我细细辩那歌声,最后一句竟是燕子楼东人留碧。我一喜,小五义的人定在附近了, 我站在一坡上隐在树丛中,走调地高声和着:
  “金盏盏开花金朵朵,连心隔水想哥哥。
  玉茭茭开花一圪抓抓毛,想哥哥想得耳朵挠。
  走着思慕坐着想,人多人少没有一阵儿忘。
  灶火不快添上炭,想哥哥想的干撩乱。
  远照高山青蓝雾,这几天才把我难住。
  单辕牛车强上坡,提心吊胆苦死我。
  哥哥你夜里细想想,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7)
果然那歌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向我这个方向更欢快地传来。我一遍又一遍唱着,那歌声近了,正当我欢天喜地时,忽地一阵打斗之声从山洞处传来,我暗自跺跺脚,恨恨赶回去。
  来到山洞口,只见一个着鲜绿绸子的鱼尾罗窄袖衫子的阴柔男子和坐着的原非白在过招,舞着短剑,挪来腾去,衣摆翻飞,鲜艳得就像昨天那只小绿鸟,正是那玉郎君。
  我暗自叫苦不迭,怎么都快获救了,又杀出这小子来了?
  那玉郎君格格媚笑着:“真是上天不负有心人,我寻了好几日,总算让我见到了你,心肝儿,你可知,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玉儿我现在倒像是隔了一世没见你似的,想你想得我的心都碎了。”他叹了一口气,“我断不会怪你杀了花蝴蝶那老货,他那么逼你,原是不对,确然……我也恨他强占我。”他恨恨地说着,沉默了一会,忽地一笑:“乖乖的心肝儿,我绝不会像花蝴蝶那样逼你,只要你再别离开玉儿就是了。”
  嗯!这个小受很爱原非白,我可以从他看原非白那痴迷而深情的眼神中看出,不过这么着禁锢原非白的自由也还算逼啊。
  我该怎么办呢?必须拖延时间才好,怎么办?有了!
  我藏好酬情,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看到玉郎君假装一惊,然后指着原非白慢慢地大声骂道:“原非白,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才出去一会,你就勾三搭四起来,你忘了你要奴的身体的时候时曾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可是现在却喜新厌旧,始乱终弃。苍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正陶醉在我自编自导自演的苦情戏中,双腿跪地,一手西子捧心,一手无力地摸向苍天,满脸悲戚,心里念着救兵救兵快快来,一边苦心钻研着接下去的台词。
  那厢里,原非白忽地一挑眉,哦了一声,冒出一句:“我始乱终弃?那你和原非珏在后山的樱花林里唧唧我我又算什么?”
  我绝倒!
  我的一口抽泣猛地呛在那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我错愕地瞪他,而他平静无波地盯着我。
  你这么半真半假地来一句,是充分入戏地帮我呢,还是故意要拆我的台啊?
  我张了张口,我该说些什么?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和原非珏的事?
  我竟然不自觉得有些结结巴巴:“那,那个……”
  “那个什么?还有你昨儿一晚上在我怀里死去活来地叫着长安的名字,那长安又是谁?”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睨着我,活脱脱一个捉奸在床,激愤的大丈夫模样。
  那一直在我和原非白之间脑袋转来转去的玉郎君,竟然也认真地问了一句:“对啊!长安是谁?“
  于是,好端端地血讨负心汉,变成了严审潘金莲。
  噢!这小子绝对属于公报私仇。
  玉郎君激动地对我指着兰花手指:“你这个长相丑陋的恶妇,须知,踏雪,绯玉二位公子是多么尊贵的天仙人物,你怎么可以如此玩弄二人于股掌之上,还要寻花问枊,贪欢寻新?……”
  他在那里说得如此义正严辞,完全忘了自己是干哪一行的,好像不杀我倒不足以平民愤似的,他一探手当胸向我劈来,原非白轻弹手指,玉郎君痛叫着收回了手。
  我定睛一看,那暗器竟是小猫鱼的骨头,怪不得,以前每次吃完小鱼,我这里总是一大堆骨头,可是原非白只有一点。
  那时我就纳闷这美人怎么处处跟人不一样呢?连吃鱼也真跟波斯猫似的,吃鱼不吐骨头呢?其实他是偷偷留着,那他是防着我还是防患于未来?
  心中带着一丝受伤,我逃回原非白身边,原非白连连发着鱼骨,玉郎君退至洞边,用一根大木头挡住鱼骨,回身欺来,一把甩我出去,出手如电连点原非白五处大穴,当胸抓起原非白,有些痛心地说道:“我如此护你,你却这样害我,你,你,当真如此无情?”
  原非白毫无惧色,坦然道:“恕原某非龙阳之辈,实在不能报答玉郎君之深情厚意了。”
  

第十二章 清明雨纷纷(8)
玉郎君心碎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一指我:“莫非是为了这个下贱庸俗的女子?”
  其时我正撞得头晕脑涨,拼命揉着脑袋,一听,叫苦不迭,怎么又扯上我了。
  我看向原非白,只见他嘲笑着瞥了那玉郎君一眼,然后漂亮的眼睛看向我,对我微微一笑说着:“不错,原某今生非卿不娶。”
  我的脑子哄地一下子充血了,明明知道他是在激怒玉郎君,将重心转移到我身上,可是心中还是起了异样的感觉,无法控制地痴痴看着他那绝世笑容,连玉郎君放下了原非白,满天怒意地向我走来,我都毫无知觉。
  原非白连唤数声:“木槿,快逃。”我才回过神来,可惜那玉郎君已站在我的跟前,女子一样细致的五官扭曲地看着我。
  噢!红颜祸水就是红颜祸水啊,我的小命就这样被你给祸没了,玉郎君狠狠打了我一耳光,踢了我肚子一脚,我狂吐鲜血,痛苦地蜷着身子,偷眼看着原非白,他波光潋滟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忍,第二脚踢来,正中我的心口。
  我吐着血沫,猛得紧紧抱着玉郎君的脚,摸到酬情,刺入他的腿肚子,他痛叫出声,我却无力再握紧酬情拔出来,只能看着他从小腿里地拔出酬情,向我刺来,我平静地闭上了眼,耳边传来原非白的叫声和兵刃交接之声。
  一瞬间我又回到了那芬芳嫣红的樱花林,我和原非珏在那里捧着青玉案,慢慢念着: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
  红发少年抬起头来,对我灿烂一笑,深情地唤着:“木槿。”
  然而他的脸却忽地化作原非白的面容,我努力睁开眼,原非白颤抖着手抚在我的脸上,正抹去我口角的血迹,他的玉颜在我的上方,眼神焦急万分。
  远处两个人影在激斗,而我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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